第44章 大日矿山·完·梦想之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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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此人,极近刻薄与冰冷,南扶光多见其冷漠阴暗,不动如山的冷漠,最多冷笑嘲讽,从未见过那张脸上出现过类似“微笑”的模样——

愣怔间,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此番折腾也不算白费,段南遵守承诺,顺应大日矿山成愿规则,那么……

南扶光微微睁大了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北那纤细的手穿过段南的胸膛。

黑红的血液粘稠于指尖滴落,来自「翠鸟之巢」的上位者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丝毫的动摇,也仿佛兄长对年幼的胞弟总是包容任性,他嗓音温和:“不可以,大日矿山永远只能是个秘密。”

反转似乎只是一念之间,或者一念未曾有过。

段北语落,阴阳镜像界内瞬间被「翠鸟之巢」的人围住,无论是矿工或监护者,人们在瞬间的愣神之后,终于在眼中被段南血染红后沾染上了恐惧——

“喂,有没有搞错,我们这些修士……”

一名监护者话未说完,便被「翠鸟之巢」的士兵拧断了脖子。

段南死了。

杀猪匠不知所踪。

宴几安与宗门师兄弟姐妹还在外不知下落。

「翠鸟之巢」众人,仙盟,或许根本就不是来救援的。

凌乱的奔跑声,崩溃的呐喊声,一切突然陷入了完全两极的崩溃中,南扶光完全懵了,她看着鲜血从段南口中涌出,转过头来,精准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中一如既往平静如湖水,冰冷而深不见底,直到金色的异瞳光芒不再,似有固执也有完全的释然,至那光芒完全黯淡,转为死灰。

一只手从后轻轻扣住南扶光的肩膀,她转过头,只见有银沉默地回望她。

在她们身后,奔走无力试图逃窜的人们乱成一团,唯有阴阳镜像界好像变得透明了,里世界申时刚过,大日矿山黑夜降临,许久未见的苍穹旷野星垂……

南扶光眼前亦如戏剧落幕,彻底黑暗下来。

……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境中也是混乱一片,极致炎热的夏日不知道为何下了鹅毛大雪,天降异象,大日矿山白雪皑皑。

南扶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土坯房,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脸上,一转头,小男孩葡萄似的黑眼眨呀眨地望着她,相对无言。

“醒了。”

他像是对南扶光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南扶光翻身坐起,适应了猛起的晕眩后,发现小男孩退到一旁,安静且乖巧地望着自己,她闭了闭眼,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很快她意识到那冷并不是来源于骨髓中,而是……现实意义的真的好冷。

提起从身上滑落的被子看了看,南扶光从床边落下,一眼瞥见窗棱半开,窗棱下有一层不薄的积雪,她愣了愣。

绕过小尾巴一般,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她来到门边,推开门,大日矿山景象颠覆从前——

一切都是银白色的,铺天盖地的雪覆盖了一切,焦褐土地不见,铁轨深埋雪中。

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风吹拂至脸上,雪子落下打在墙壁或者窗上发出细微声响。

“你不冷吗?”

平静的反问声自身侧响起,南扶光转头,便看见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的有银立于土坯房外,望着她。

南扶光动了动唇,有银嘲笑她:“做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南扶光深呼吸一口气,胸腔之中的酸痛与右臂的灼烧后带来的痛相互形成了奇妙的回响,来回荡漾……

她就像个木头似的被有银怼回屋子里。

有银用干净的纱布浸泡热水给她擦脸,问她是不是做了噩梦,南扶光眨眨眼不是很确定先问什么,大日矿山为什么下雪了,还是我们现在到底还在不在大日矿山,这里是地狱吗——

“我梦见「翠鸟之巢」的人来了,他们杀人灭口,我们都死了。”

在脸上不太温柔蹭来蹭去的纱布停顿了下,片刻之后,有银嗤笑了声,一如既往嘲笑的语气说“那确实很惨”,然后问南扶光哪怕在梦里,能不能盼点儿好。

“梦里你反抗了,用我给你的那把匕首杀了好多人。”

“这部分可以保留。”有银说,“像是我会干的事。死也要拉很多监护者做垫背的。”

南扶光擦了脸清醒许多,有银又拿出了明显产自云天宗的伤药给她胳膊上药,见南扶光盯得厉害,她解释,是宴几安把药交给她,嘱咐一个时辰就要换擦一次。

有银告诉南扶光,怪物缠斗是真,云上仙尊从天而降是真,「翠鸟之巢」随后赶到也是真,但当时所有人躲进了阴阳景象界,她和多多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看着风吹都能吹跑的娇弱女子拖着昏迷的南扶光进来了……

“她哭着喊你大师姐。”

有银公正地说,“长得很漂亮,哪怕是痛哭流涕的时候也很漂亮,多多盯着她看了好久,都忘记问你是不是还活着。”

小男孩自下往上给了她一脚。

南扶光强调她记忆中是自己走进阴阳镜像界的,然后「翠鸟之巢」的人来了,杀了段南,并准备杀了所有人——

“真的好惨,你别再描述了,我听着害怕……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看见那只怪物的眼睛了?”

“……”

哦。

确实看见了。

南扶光沉默下来,有银又问她要不要去看下自己的情郎。

用了几瞬息想明白了“情郎”指哪位,南扶光听见有银在旁边说,他们是听漂亮的女修强调她昏过去之前还在劈石找人,然后等一切结束了大家就去那地方挖,最后把人从碎石堆里挖了出来。

“……”南扶光听着这描述,半晌才敢问,“是活的吗?”

有银拍了拍她还完好的左边胳膊,说,算是。

……

南扶光换上了云天宗的道袍,那是她能从乾坤袋里掏出的唯一的干净衣服,整理过后今日第二次离开这土坯房。

推开房门,拾起靠在墙边的黑伞撑开,看着银装素裹的大日矿山,她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雪粒打在伞面发出“噼啪”声,有银裹了裹外套打着抖抱怨八月飞雪,这天气越来越坏了,真是见了鬼。

一路走过,南扶光意识到自己大约没睡太久,因为一切好像才是战争刚刚结束的样子……人不多了,有银说大部分人都被冻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还有一部分已经连夜离开了大日矿山。

时而与「翠鸟之巢」的人擦肩而过,或者遇见几个云天宗弟子在照顾伤员,见南扶光会惊喜地喊她“大师姐”,问她什么时候醒来的,有去见过仙尊没。

在某个残垣断壁上,南扶光还见到了段南,曾经的矿山监管者背着他那把赤怒鬼头镰,大日矿山的监管者仰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发呆,白色的睫毛与落雪几乎融为一体……

似察觉到有目光投放至自己身上,他转过头来,一如平日那般面瘫着脸与南扶光对视片刻,最终以几乎不可注意的小幅度,微微颔首。

南扶光很有冲动上前问问他,段北是否也有前来大日矿山,以此作为之前均为一场噩梦的证据。

最终,南扶光还是没有上前搭话,可能确实与段南八字不合。

南扶光在角落某间土坯房里见到了杀猪匠,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穿着灰朴朴的大日矿山黄色矿袍没换……

大概是有人给他处理过伤口以及适当擦洗,除却脸色难看且陷入昏迷外,他看上去比南扶光开始以为的血肉模糊相差甚远。

南扶光高高悬着的心稍微落下,自床沿边坐下,掀开被窝看了眼他的伤口,手僵硬了片刻,最终沉默把被子替他盖上,呆坐半晌,她问:“码头开放了吗?”

弥湿之地到底属于偏远蛮荒地,如今大日矿山坍塌,矿区开放,「翠鸟之巢」入驻接手管理,黑山早市自然不可能在条子眼皮子下顶风作案,如鸟兽散去……

大日矿山码头更沦落为不毛之地。

她得把杀猪的带回东岸,想办法治疗。

有银倒是不意外南扶光的问题,嗤笑一声,眼神有些古怪道:“你是云天宗大师姐,一堆人为你而来,你还等什么码头开放?”

云天宗家大业大,犯不着依靠公共设施,云上仙尊早就找来船只靠码头停岸,做好了一切后续撤回的准备,只待南扶光醒来,便准备动身返航云天宗。

“你们呢?”

“也要回家。”

有银果断的回来惹来云天宗大师姐一瞥,前者笑了笑:“你以为在过去申时之后躺在床上,绝大多数矿工能有什么娱乐消遣,无非便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离开家乡时的乡间路,想着回去的时候,村口那棵枣树是否还在,秋冬季是否还能结成大枣……”

她拍了拍紧紧依靠她站着的小男孩:“我还记得回去的路,也要带多多回去,他是在大日矿山出生的,爹娘不在以后,他也没地方可去。”

“你带他回去?”

“嗯,带他回去,夏天可以到荷塘摸鱼,秋天可以上山狩猎,冬天就一块儿爬枣树,我记得那大枣很甜,如果没记错的话。”有银道,“带他去看看,我在梦里最向往的地方。”

南扶光点点头,想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

说来道去也只剩叮嘱珍重,她与这大日矿山,或者说矿山之人,无非点头路过,命书上浅墨寥寥数笔。

替杀猪的掖了掖被子。

“喂,癸叁叁壹柒。”

“……”

“你叫什么名字啊?”

南扶光抬眼扫了眼半开窗棱,寒风夹杂着冰雪吹入。

“南扶光。”

雪未有一刻停歇。

”我叫南扶光。”

也许至此今后,大日矿山便要成为终年积雪之地也说不定,毕竟这世间万物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准昨日一定应当与今日相同。

“有银,祝你早日回到向往的梦想之地。”

南扶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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