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微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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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鹿立在窗前,望着浠沥沥洒落在院子里的小雨,摸出从顾昀给的那张便笺,挨个查了那些二手店的路线,按原计划出了门。

        走到门口,手机忽然响起急促而诡异的警铃声。

        是地震预警。

        雅市,48级地震。

        许鹿看了眼刚发出的新闻,在心里祈祷着希望没有伤亡,便退出界面,在玄关柜子里拿了把黑伞,推门离开。

        雨越下越大。

        跑了六家店都以失望告终,许鹿狼狈地推开最后一家的店门。

        本没抱多少希望,却意外拣到个好消息。

        “不过,东西没在这,”一身朋克打扮的年轻人说,“在云淮郊区,老板那个老房子里。”

        “那能不能让你老板帮个忙?”

        “这”年轻人为难地挠着脑袋。

        有人从店铺里间出来,手上拿着把尤克里里。

        “小——a?”许鹿两眼放光,试探着叫道。

        来人正要给一把老旧的尤克里里换弦,漫不经心瞄了眼许鹿,当即便认出了她,欣喜道:“灭火器小姐?”

        许鹿也没管这个奇怪的称呼,径直道明来意。

        “那有什么问题,我改天空了回去给你找找。”小a说。

        “能今天吗?我跑了好多家店,就你这儿有。”许鹿双手合十,恳求道,“我一个朋友生日,过了今天就没意义了。”

        小a摘下金丝边框眼镜,打量了眼许鹿,只见她鼻头被冷风冻红,碎发胡乱贴在额头上,雨靴上沾满了泥。

        “很重要的人?”小a脑子里浮现出酒吧里,那张又冷又臭的脸。

        许鹿重重点头,“非常重要的人。”

        小a默了会,放下手中的活儿,道:“走,带你去云淮跑一趟。”

        钢琴弹奏出最后一个音,陈念沂拿笔在五线谱上记下,这首通宵创作的歌便完成了。

        暂时没有歌名,也没有歌词。

        从卫生间冲了澡出来,见陆珧英正在厨房忙活着,陈念沂走到厨房门口,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不想过生日,但也不能拂了母亲的心意。

        客厅里的电视,正播放着某个记录片,一句旁边不经意落入陈念沂的耳朵里。

        “我们都是这宇宙中一粒微小的尘埃”

        “但沧海一粟的存在,也会因为爱与被爱,而熠熠生辉。”

        像是灵魂出窍般,愣在原地半晌。

        然后,陈念沂快步走回房里,拿出那张刚写的无名曲,在顶端,用黑笔落下两个字:微尘。

        徐蔚森的电话恰好进来。

        “你别解散乐队了,”徐蔚森在那头劈里啪啦道,“听曾奎说那家唱片公司特别商业化,一点都不适合你。这事儿,我和奎哥一起替你想想办法,总能度过难关。”

        “奎哥有琴行,你有什么,压岁钱吗?”陈念沂立在窗前,掀开窗帘,不经意瞥了眼楼下那辆刚停好的车,有些眼熟。

        这件事,乐队的人都持理解的态度,但曾奎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提出帮忙。

        曾奎比乐队其他人大,父亲和哥哥都是做投资的,他刚上大学就跟着赚了不少钱,如今临近毕业,又早谋划好了出路,跟堂哥合伙开了个琴行。

        “你少瞧不起人了,”徐蔚森愤然道,“你知道的,我外公走前,把他的财产都留给了我的。”

        “好啦,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真的不用了。”陈念沂走回书桌前,拿出一份房产抵押资料,沉声道,“我想到了其他的办法,既不用解散乐队,也不用和唱片公司签约。”

        掐断电话后,陈念沂才察觉到门外的一阵响动,似乎来了客,陆珧英和那人吵了起来。

        安静地听了两秒,陈念沂目色一沉,冷着张脸,轰然拉开房门。

        “你来做什么?”陈念沂语气森冷,质问陈光华道。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陈光华将一盒生日蛋糕放桌上,“爸爸当然是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陈念沂嗤鼻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视线在那盒蛋糕上停顿了会,他走过去,拎起盒子,在陈光华的惊愕中,毫不犹豫将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我心心念念惦记着你们母子俩,大老远赶回来,怎么没一个领情的。”陈光华被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惦记?”陈念沂拿起茶几上那叠高利贷资料,走到陈光华面前,“啪”一声,将东西砸在他身上,眼神里尽是鄙夷。

        “你就是这么惦记我和我妈的?恨不得我们用命来替你还债是吧?”

        陈光华一愣,将东西捡起来,谄笑着说:“爸也是被人骗了,谁能想到二十年的老朋友,会把我往火坑里带。”

        “别把你自己的贪婪,推到旁人身上。”陈念沂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好好好,你说的对,以后我改,一定改。”陈光华擦了下汗,又道,“但现在,问题不都解决了吗?就不能原谅爸这一次?”

        “解决?”陈念沂皱着眉,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你许叔已经帮我搞定了那笔债,”陈光华看着儿子,忽然有些得意,“不是你让许鹿帮忙的?”

        陈念沂面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那看来,是许鹿想给你个惊喜了。”陈光华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还真是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陈念沂僵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原本不想搭理人的陆珧英,顿时怒火中烧。她拿着擀面杖,锤在陈光华身上,边打,边哽咽着骂道:“你还有脸,你怎么有脸,你怎么有脸白拿别人的钱!”

        “别动怒,小心你那心脏”

        这场面,他从小看了不知多少回。

        从最初的恐惧,到如今的麻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够了!”陈念沂闭上眼,一拳砸在墙上,浅色的墙纸上顿时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鸡零狗碎的闹剧终于停止。

        陈念沂红着双眼,冷森森地望着陈光华,脸上是绝望后的平静。

        “许家的钱,我会替你还清,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砰”一声,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像是某种咬牙切齿的宣告——多年的父子情分,在此刻被彻底斩断。

        陈念沂骑着摩托车,沿着府河人少的地方,一路狂飙。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才终于瘫倒在河边的草坪上。

        任由雨水砸在脸上。

        大地在身下微微晃动,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摸出正发出地震预警的手机。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二次了。

        依然是雅市。52级地震。跟着陆续弹出来的,是相关的新闻播报。

        下一秒,有电话进来。

        他望着屏幕上的“许鹿”两个字,任由铃声响了十几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

        “沧海一粟的存在,也会因为爱与被爱,而熠熠生辉。”

        但这一刻,他似乎彻底失去了为自己争取点什么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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