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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的夜,似古书中的一幅旧画卷,神秘、灵性、悠远,同姑媱有些相似。这静夜里,祖媞躺在狐狸洞中的石床上,良久无法入睡。
她想着殷临的那封信。
黄昏时分,乍看到那信时,她确有不豫。意识到自己不豫时她愣了愣,但很快,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将那不豫定义为被欺瞒后生出的不悦、不快。
这的确可气,她想。明明几日前,连宋还曾对她说,他同鄄迩之间并无私事。可若无私事,何至于青鸟族王城上下,关于他二人的桃色传闻洋洋不止?
那些传闻,几分是假,几分是真,连她亦很难区分。连宋他为何会和鄄迩去星令洞,是好奇那圣洞,单纯想去游玩一番,还是真如传言所说,是同鄄迩去拜见她的先祖,以陈二人的私情?
当祖媞尚以小公子的身份在青鸟族中行走时,便知鄄迩对连宋有情,至于连宋是否亦有意于鄄迩,她不大清楚。不过连宋的确关心鄄迩。
一个青年男子,关心一个女子,可能会有很多原因,或许他是将她当作亲人,譬如妹妹,或许他是将她当作……她此前以为是前者,可黄昏时看到殷临那封信,又觉着……或许是后者。
如今,在这静夜之中,神思冷静下来后,她忆起了几日前她在扶澜殿中醒来时,连宋坐在玉床旁同她说话的那幕场景。青年微蹙着眉,直视着她的眼,对她说“我和鄄迩并无什么私事”,彼时,他的神情难得地认真。
他应当没有骗她。
年轻的水神,行事无羁,爱耍诈,又爱戏弄人,但她的确可以相信这种事上他不会骗她。因太过骄矜,故不屑为此。
思绪至此,自黄昏拿到那信以来,一直无法平静的一颗心方安稳了下来。
不过如此说来,连宋和鄄迩同入星令洞的缘由,如流言所传的可能性便应当很小了。可连宋亦不是轻易能被鄄迩算计的性子。若他不愿去星令洞,区区一个青鸟族女君,又能拿他如何呢?所以,入星令洞,竟是连宋自愿的吗?那他入星令洞是为了什么?星令洞中又有什么?
疑问接踵而至,但如许疑问,凭她空想,也想不出什么来。祖媞亦明白,便揉了揉额角,打算将其放在一旁,天亮后再传书给殷临,令他好好查一查此事罢了。
白家的狐狸洞口种了一株白兰,初夏时节,满树花开,幽香随风入洞,沁人心脾,祖媞在这白兰香的浸润中恍惚入睡,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个很真实的梦,却并非预知梦。梦中所见,乃是已发生之事。当她是小祖媞时,她曾做过这样的梦,梦到自己在千绝行宫的安禅那殿中和连宋初遇。但彼时那梦是关乎她自己,可这一次的梦,却同她无关。她梦到了鄄迩和她的侍女。
是个傍晚,清风牵引着她的意识,将她送到了朝阳谷舞旋湖的水阁外。没有人可以看到她。她信步走进阁中,走了十七阶楼梯,来到了二楼。微风徐来,室中有薄纱轻舞,她便站在那薄纱之后。
一身常服的鄄迩立在薄纱的另一侧,正在同她的贴身侍女说话,声音冷,且低:
“若因四境兽之故,他和我……至少从明面上,他无法断定是我对他用计,”她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指了指那侍女所呈托盘上的瓷瓶,“可若是用这迷仙引,你想过后果吗?”
侍女惶恐请罪:“是奴婢愚驽了,可……”咬了咬唇,又再次进言,“可奴婢担心,明日女君同三殿下进洞,若那爱欲之境对三殿下不起作用,那女君您的苦心与筹谋,岂不就白费了吗?是以奴婢才备了迷仙引这药给女君……”
鄄迩平静道:“不会不起作用的。水神若水,无情无心,不知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怎么样。但情和欲,原本便不是一回事。他是无情,但有欲。若是无欲,这数万年来,他便不会流连花丛了。”她笑了笑,那笑淡而朦胧,有些虚茫,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切实的笃定之意,“只要他有欲,孤便不信,他能勘得破四境兽的爱欲之境。”
侍女恍然,这才将事情的逻辑理清楚:“若是用了迷仙引,察觉到了是女君之计,那即便和女君……三殿下也必不会迎女君入元极宫,但若是因四境兽,那女君亦是受害人,看在……”侍女顿了一下,分辨着鄄迩的神色,将中间之语含糊了过去,做出高兴之色道,“总之,奴婢觉得,三殿下是定会迎娶女君的。”
鄄迩转过了身,望向窗外,因而祖媞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放低了,轻似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是啊,届时流言四起,而孤为流言所迫,欲一死以全己身体面,看在孤仙去母亲的分上,他又怎会让孤走上绝路?必会迎孤入元极宫为妃,以息流言。”话到此处,她静了片刻,“他现在,或许对我是没有男女之意,但这不重要,”她轻笑了一声,那轻笑凉淡而怪异,“一旦我成为他唯一的妃,那我们自会有长长久久的时间。”
阁中静了一瞬,侍女由衷道:“女君这一局,着实浑然天成。”
鄄迩重新回头看向那侍女,淡淡告诫:“所以你不要去做多余的事。”
侍女立刻跪下了,惶恐道:“女君也知晓奴婢了,奴婢有时候是、是愚钝,但也只在女君面前犯蠢,还请女君宽宥奴婢!”
接下来,鄄迩同那侍女的言谈已无什么紧要。祖媞的心,却沉了下来。
从主仆二人言语中可知,这该是发生在四日前之事。虽然二人对话中隐有遮掩,但祖媞还是听懂了她们的打算——星令洞中有四境兽,鄄迩欲引连宋去星令洞,借四境兽之手使其沉沦爱欲,与她共效鸳梦,而后她再将此事散播出去,届时连宋迫于流言,便不得不迎她为妃。
事情到此,已相当清楚了,星令洞之行,的确是鄄迩对连宋的算计。而殷临信中,此时朝阳谷里四下流传的关于连宋与鄄迩的逸闻,想必也是鄄迩的人在背地里造势。
关于青鸟族的这位女君,祖媞也知她登上高位不易,原以为她浴血拼杀至青鸟族的至尊之位,是为权为势,如今看来,竟不尽如是。她的侍女赞她设给连宋的这一局浑然天成,祖媞却觉这一局全无体面,甚至可说下作,但也不得不承认,它颇能切中要害。若小三郎一无所察致此局得成,的确,他最后至少得出手一个妃位,才能令此事平息。
祖媞感到头痛,一时竟不知该恼恨小三郎风流无边情债遍地好,还是恼恨鄄迩作为一族女君为情如此疯魔好。
并且,那星令洞中竟还存着四境兽。这亦令祖媞感到惊讶。须知二十七万年前,梦魔霄樽以四境兽所织的爱欲之境诱谢冥,为瑟珈所察,瑟珈暴怒,盛怒之下,不仅重伤了霄樽,更是将四境兽这一族邪兽尽数斩杀了。是以如今八荒中应不会再出现四境兽才是。可这青鸟族的圣洞之中,如何竟有了一条漏网之鱼?
方才鄄迩评价连宋,说他无情却有欲什么的,她无法判断鄄迩所评是否正确,唯一所知的是,人若有欲,的确很难对付四境兽。
雪意说连宋和鄄迩已入洞四日了,那么小三郎……是否已遇见了四境兽,中了鄄迩之计?
祖媞心中猛跳了一下。
就在她凝紧了双眉,以手按住惊跳的心口时,面前的轻纱与丽人忽地消失了,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在这漫无边际的荒芜与苍茫之中闭上双眼,心中默数了七下,再睁眼时,看到了一座靡丽华美的宫室。
宫室敞阔,光线却暗,细看,全因照明之物乃红烛所致。细若竹枝的红烛置于悬空的琉璃灯碗中,烛影摇红,昏光朦胧,室中一片似晦似明的暧昧。
晦明之间,丝竹之音靡靡自暗处生,数十舞姬随乐起舞,舞姿妖娆撩人。不远处,连宋倚坐在华丽锦缎覆盖的高座上,正撑腮欣赏着舞姬们的舞姿。他的膝旁倚了一个女子。女子面容秀美,一身薄纱轻衣,正是鄄迩。鄄迩的下巴搁在连宋的膝上,面色泛着潮红,眼神迷离,娇态依依。
祖媞不禁向前行了两步,便见鄄迩抬起了手。水红色的纱袖滑落,现出光裸雪白的手臂。那手臂柔若无骨,攀住了连宋的肩。连宋便低下了头。鄄迩微微一笑,支起了上半身,手指沿着连宋的肩线游走,落在了他的脖颈处,然后,她圈住了他的脖子。连宋先时没有动作,过了会儿,他抬起手,握住了鄄迩单薄的肩。
如此靡丽之境,二十七万年前,助瑟珈从梦魔手中救出谢冥之时,祖媞曾见过一次。
这是四境兽所主宰的空间法阵的第一层,爱欲之境。
说起来,四境兽之所以名四境兽,便是因每一头四境兽天生便会凝一种空间阵——四境阵。四境阵分四层,首层为爱欲之境,次层为憾恨之境,三层为相我之境,最后一层为空之境。
洪荒时代,四境兽大多是有主的。五族生灵若想成为四境兽的主人,需驯服它,而后同它签立契约。四境兽的主人可自由来去四境兽造出的四境阵。但,若陷入四境阵的生灵并非四境兽的主人,便需经历七情考验,勘破七情方可出阵。实则,泰半生灵都无法经受住幻境的考验,往往耽溺迷失于其中无法出阵,他们的灵力也就会被四境兽所吸食,而后为其主人所承。
彼时神魔们养四境兽,多为两个用途——要么是为修行走捷径;要么,便是如梦魔霄樽以爱欲之境囚困谢冥那般,诱害无辜女子。故而当日瑟珈发怒,除掉了四境兽阖族,连一向慈悲为怀的他哥哥悉洛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如今鄄迩所行之事,细思之下,其实同当年霄樽所行并无区别。
鄄迩艺高人胆大,敢以四境兽算计连宋,必然是笃定最后他们能走出这阵。可见星令洞中这头四境兽的主人,便是她了。
数步外,当连宋的手放在鄄迩肩上时,鄄迩侧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而后轻轻笑了一下,身体柔软如蛇,向连宋贴覆而去。
祖媞的心一紧,竟忘了此刻是在梦中,立刻便要上前,可刚迈出一步,便失重地跌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睁眼,已是回到了现实。她醒了。
雪意半夜接到祖媞召唤,衣服都来不及穿妥帖。到得祖媞房中,见她笔走龙蛇,正在灯下书信。
雪意等了半炷香,祖媞方停笔。她将刚写成之信封好后递给他,又从一旁的柜中拿出了一只长木匣给他,道:“我欲向白止帝君借善德壶一用。帝君夫妇这几日便会回东荒,届时面见帝君,你将此信和此物给他,若善德壶在他手中,他看到此信后必不会为难你,应会将那壶予你,然后你便带着那壶先回姑媱吧。”
雪意听懂了她的话,微惊:“尊上不打算留在青丘了?尊上欲往何处?”祖媞静了一瞬,面色沉肃,边向外走边道:“小三郎……我得去看看他。”
雪意不知,为何睡了半宿,祖媞便改了主意,不由疑惑:“可尊上不是说,星令洞之行即便是计,那也是弥暇女君使出的一出美人计,三皇子风流,当会乐意消受这美人计的……为何尊上突然又要去管这闲事了呢?”
祖媞已推开了门,闻言顿了顿:“我同小三郎立过噬骨真言,发誓将以诚心善意待彼此。若他对弥暇女君有意,那便罢了,但他……多半对弥暇无意。如此,既知弥暇是在算计他,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算计。”说着,她抬手揉了揉额角,“虽不知此时去还能补救多少,但……”这句话她没说完,皱了皱眉,脸上的神色冰冷了两分,像是感到烦闷。
雪意明白了:“所以,尊上是要赶去朝阳谷,解三皇子于困局。”他心中微动: 祖媞她如此着急,星夜兼程地赶去救三皇子,真的只是因为噬骨真言吗?
可能因为半夜被叫醒,脑子有些发昏,一向谨慎的雪意竟犯了一个平时只有霜和才会犯的错误,他竟将心中之语说出口了:“尊上你是因噬骨真言,还是因……”
幸好话刚出口,他便反应了过来,赶紧顿住了话音。
可祖媞已听到了,她站在门外,有些奇怪地回头:“还是因……什么?你想说什么?”
雪意忙道:“没什么。”定了定神,缓声解释道,“我是想说,就算没有噬骨真言,想来尊上也是会去助三皇子的。毕竟从前无情无欲时,尊上您便一贯心软,如今懂得了七情,当更有慈悲怜悯心了。”
雪意胡诌得很是那么回事,祖媞不疑有他,又听这向来妥帖的神使在那解释之后还说了两句担心她之语,她便安抚了他两句:“我会让殷临陪我入洞,有他护我,你可安心。”
说着话,两人已行到狐狸洞口,祖媞召来轻云,很快离去。
雪意带走那封信时,殷临就想过了或许祖媞会来,但他没想到她这样快。昨日清晨雪意才离去,今日破晓祖媞便出现在了星令洞口。
星令洞的禁制亦是一种空间阵,以女君魂印方能打开,然这世间的空间阵法,没有几个能真正抵挡住光神,故而她带着殷临很轻松便穿过了洞门。
行过一段狭长山洞,豁然开朗处,是一片世外灵境。灵境浩大,欲寻一个已入洞近五日之人,似乎很难。但要寻四境兽,却是轻松的。
四境兽靠吸食生灵们的生气存世。
他们没有掩藏自己的灵息仙泽,很快便引来了四境兽主动现身。在与那剑齿、灰鬃、独角、虎形的庞大异兽对视时,二人顺利落入了那异兽所主宰的四境阵中。
短暂的失重感后,他们站在了一座靡丽的宫室前。祖媞双眉紧蹙,扬手推开大殿之门,疾步向内而去。
殿中红烛幢幢,可称幽昧妖冶,只是空荡荡的,好像没人。再往前去,可见昏暗的大殿深处置了张玉座,玉座下铺着华丽厚实的毡毯,有一女子侧身躺在那毡毯上。殷临上前翻过那女子,发现女子昏过去了,却是鄄迩。
鄄迩身为一族之君,从来都打扮得体面端庄,此时她却穿着舞姬们才会穿的轻纱薄衫,妆容也很妖媚娇艳。殷临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祖媞扫了一眼鄄迩身上虽轻薄但齐整的衣饰,面上神色放松了些,她蹲身探了探鄄迩的额际,淡声喃了句:“是被下了昏睡诀。”起身道,“看来小三郎已勘破这爱欲之境,去往下一境了。”
殷临虽不曾入过四境阵,但他生于洪荒,对四境兽也算了解。四境兽的爱欲之境乃一种邪境,世间生灵坠入其间,但有爱欲,便会被数百倍放大,以致失智沉沦。可以说,这邪境堪比烈性媚药。故而,乍闻一向风流的水神竟勘破了此境,殷临略有诧异。
二人自那玉阶上下来,祖媞突然叫住他:“殷临。”殷临回头。
祖媞看着他,道:“我要去下一境寻小三郎,下一境乃憾恨之境。仙途漫长,我不知这许多年来你是否也有了不能释怀的憾恨。”她停了一下,“若是有,便不要同我去下一境了,你定会陷入其中。”
四境阵的第二层憾恨之境与第一层爱欲之境有所不同。憾恨之境乃幻境,是个迷心之境,此境能察知坠入其间的生灵心底最不能释怀的憾痛,为其织造虚幻梦境。生灵在那幻境中,能圆满生命中最惨烈的憾恨。
洪荒时代,许多坠入四境阵的神魔,皆是有大修为,并不会被爱欲束缚的大能,最终却为四境兽所害,大抵是输在这一境。不过祖媞并不惧这一境,可以说,四境兽的四境于她而言,都不算什么,因为世间所有旨在对神魂施加控制和影响的术法,于光神而言尽皆无用。
然,憾恨之境,却是能伤到殷临的。
一个青衣人影从殷临脑海中闪过。他的心蓦地一疼,一时无法言语。
看到他的表情,祖媞心已了然。她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等着他。
良久,殷临方有些艰难地低声道:“我的确有遗憾,去第二境,或许不但不能护佑尊上,反会拖尊上后腿,可无我护佑,尊上你的身体……”
祖媞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轻声回他:“无妨,我是不宜动用重法,但并非不能动用,真到了危急时刻,自保是没问题的,四境兽伤不了我的根本。”
殷临听她如此说,心知无法阻止她前往下一境,静了一瞬,妥协道:“既然尊上决意要去第二境,那我便在此……”
祖媞却打断了他:“其实,你若随我同去,就算你陷入第二境,也不算拖我后腿。只是若小三郎不在憾恨之境,我便需再去第三境寻他,寻到小三郎后我才能或收服或杀掉这头四境兽救你出来。那期间,你的灵力和生气会为四境兽吸食。”
见殷临愣住,仿佛不懂她此话何意,她笑了笑,道:“我想说的是,殷临,若是我曾在过往仙生中留下了极大的遗憾,此番我是会乐意以几息灵力和生气作为交换,去憾恨境中求一个圆满的,哪怕只是虚幻的圆满。”
殷临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尊上的意思是……”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但她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点头回他。殷临垂眸:“可那终归只是虚幻。”
祖媞看了他一会儿:“但你看上去,却像是很想要体验那虚幻,即便它只是虚幻。”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一直以来,你都太克制自己了。殷临,偶尔随心放纵一下,其实不妨事。”
殷临紧闭了一下眼。祖媞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了宫室尽头一扇半月形的银光幽幽的洞门。那是不被爱欲之境所迷的生灵方能看到的通往第二境憾恨境的入口。
殷临僵立了一瞬,最后他选择跟上祖媞的步伐。
憾恨之境在祖媞踏入时还是一片空茫,可当殷临踏入,白雾之后,却出现了一条长河。长河广阔,不知流向,自浓云中来,又向浓云中去,河畔立了一座百丈高的石碑,上书三个风流俊逸的大字——思不得。
这憾恨之境中竟幻化出了冥司的入口。
漫天银芒中,一个长发曳地的青衣女子从石碑后走了出来,苍白纤细的手扶着那碑,泪眼盈盈,望着殷临,嗓音微微颤抖:“你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见到那女子,向来沉稳的殷临竟在一瞬间红了眼眶。“青鹞。”他哑声。
女子听到他的低唤,眼轻轻眨了一眨,一弧清泪坠地。殷临疾步向她走去,走了几步,仿佛嫌那步履不够快,竟飞跑了起来,到得她面前,他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女子亦伸出手来,紧紧拥住了他。
祖媞眼见这一切,有些惊讶,但也不至太甚。原来殷临的遗憾是这个。
她真的沉睡了太久,不知殷临在何时竟有了一段情,而这段情竟令一向理智的他抱憾至今。
她最后看了一眼思不得泉旁紧密相拥的一对有情人,压下了心中的叹惋,抬步向第三境的入口走去。
如她所料,连宋不在这憾恨境中,她想,那他大概率是在第三境了。第三境,乃是四境兽的相我之境。
相我之境,同爱欲之境和憾恨之境又不一样,并非邪境,要说的话,此境其实带着佛性,是帮生灵们面对真实自我的一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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