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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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眉目似画,白衣胜雪,唇边一支清光流离的白玉笛,似从古画中走出的翩翩贵公子。她前一刻还觉着对一个人一见钟情是一件很无稽的事,可在对上来人那双漂亮的凤眼时,心却止不住咚咚地跳。

百步外,孟极兽尽毙于幽远的笛音中,青年收起玉笛,柔声问她:“怎么这样看我,不认识我了吗?”

“我……应该认得你吗?”她问他。

青年持笛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她,好似感到惊讶。

在她不确定地追问“我们曾见过吗”时,青年忽然一笑:“是我记错了,我们没有见过。”

他们挨得很近,那不是一个合适的距离,可青年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意识到了,欲往后退,却因腿伤在身,不小心斜倾了一下。青年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好似在帮她,又好似有什么别的理由,她不知道,只感到肌肤相贴之处一片温热,而胸腔里的心脏疯了似的急跳。

“我叫……”青年顿了一下,“我叫瑟珈,你叫什么名字?”青年这样问她时,仍握着她的手。

令之魔君将八十七位公主养在深闺,公主们勤学六艺,个个内秀于心,但令之魔君从不让公主们接触宫外的消息。宫外那些出色的人物她一个也没听说过,自然也不知瑟珈是谁。

“瑟珈。”她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对方,“我是令之魔族的四十九公主朝暮。”按捺住心底的鼓噪与悸动,轻声道,“很感激你救了我,虽然现在没有办法,但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嗯。”青年应了一声。他们原本便靠得很近了,青年微微倾身,又靠近了她些许,有一种很熟悉的香漫进她的鼻,恍神间她听到了青年压得有些低的嗓音,那微凉的声音令她的心再次急跳。“朝暮,你会有机会的,不会太久。”青年如此说道。

她不记得那一夜她是如何同青年分别的。

不过,如青年所言,他们的确很快再次见面了。

扎根于南荒的魔族在经历了数万年弱肉强食的乱战后,由三百余支小族演变为了如今的二十七大族。令之魔族是这二十七族中最弱小的一族,能在强族环伺下苟活至今,全靠令之魔君将养女们卖了好价钱——二十六魔族中有十四个大族都是令之魔族的姻亲。而在三日后,朝暮的三十七姐也将出嫁,嫁给蚩之魔君最小的儿子。

为筹备三十七公主的婚事,令之魔宫已鸡飞狗跳了半月,人人都在为这场婚事奔忙。青年便是在这时候来到了魔宫,说趁魔宫送嫁鱼龙混杂之际,他来此寻一个人。

她将青年藏在了自己的寝殿中。

她已将他藏了七日。

七日来他们可谓形影不离——日间她掩护他在魔宫寻人,夜里她与他同宿一室。长日相伴,最易生情,何况她原本便对他心意不纯。她虽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却也知喜欢一个人,若真心相付,便爱意难藏。不过她也并不想藏。青年那样聪明,她知道他已看出了她对他的心。她私心觉得他对她也是有意的,她也有一些证据。比如昨夜在殿中,当她不小心被地上的绒毯绊倒跌进他怀中时,他接住了她,当她吸着气想从他臂中离开时,他反手抱住了她,还抱了好一会儿。

可惜那个拥抱后他们便没能再说上话——三十七公主寻过来了,闹着要在出嫁前与她同住一夜,他便避了出去。今天整个白日她都没见到他,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泡在暖泉中想着这些时,她略有些心烦,但萦于脑际的恍惚感倒是退却了好些。好像总是在她想起青年、对他心动之时,那种对身周万事都感到不真的感觉能消解一些。仿佛她拥有的一切皆是不合她身份的虚假,唯喜欢他这件事是可以确定的真。这着实令人不解,但似乎也没法寻到一个答案。

脚步声响起,侍女走近浴池,将一套素纱单衣叠放在了池沿。纱衣薄软轻透,正适合夏夜入睡穿。目光扫过那叠薄透的纱衣,她想,侍女取来这套纱衣,是不知入夜后这殿中其实不只她一人。似被烫到一般,她飞快移开了目光,低声吩咐侍女:“取那套素罗中单来。”素罗要严实些。

侍女应声退下,浴池重归寂静。发了一会儿呆,她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渐失时,又有梦来。

入此梦境,她依然像一个看客,从不远处凝视着梦里的故事。只是这一次,梦中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不再像笼在一层光晕中。她既能看得到,也能听得见。

梦里出现了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她听见周围的人管少女叫朝暮,或四十九公主。

是她。

可少女清隽冷丽,有一张全然不同于她的脸。

又不是她。

梦中那个朝暮也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人也叫瑟珈。那个瑟珈也爱穿白衣,不过那个瑟珈不拿扇,不执笛,腰间佩一把漆黑的长刀,面容、气质与她的瑟珈无一丝相似。

她很确定她和瑟珈同梦中那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奇怪的是梦中那两人经历的事却与自己和瑟珈所经历的别无二致。

梦里,也是在这个魔宫,也是在这个寝殿,也是在五月十二那日,叫瑟珈的青年无意中闯了进来。梦中的朝暮惊讶地望向他:“瑟珈?你怎么……会来这里?”青年也如她的瑟珈那样回答梦里的朝暮:“趁魔君送嫁魔宫混乱,我来寻一个人。”

那青年也藏在梦中朝暮的寝殿里,梦里的朝暮也是白日里掩护青年寻人,夜晚与青年同宿一室。他们之间也流转着彼此心知的暧昧。只是青年不像她的瑟珈那样爱逗惹人,他对那个朝暮更为克制。

也是白月流光的一个夜晚,梦里的朝暮不小心跌进了青年怀中,不过青年没有伸手抱她,只抬臂扶住了她的肩。

那个朝暮虽个性清冷,对感情却格外率直,她并不在意青年的克制,反而握住青年的手臂,趁势靠近了他。就在青年垂头看她时,她微微仰首,同青年的视线相接:“你知道我喜欢你吧,瑟珈?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吗?”

青年因她的话怔住,右手离开她的肩,后退了一步:“公主……”他道,声音微哑,“我现在还不能……”

朝暮眨了下眼,对他的拒绝感到不解似的,冷丽的脸上浮现出失望与疑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能接受我,”她的唇线抿直了,仰着雪白的精巧的下巴,固执地问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青年垂眸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离开的右手重新放回了她肩上:“朝暮。”这次他没有再叫她公主,“不要胡思乱想。”他神色复杂,停顿了片刻,“不是不能接受你,我是想说……”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还不能回应你,因为我没有资格,我把家人弄丢了,你等我找到她。”

她紧张地屏息:“等你找到她,然后呢?”

“然后……”青年正要回答。

她却忽然将头抵在青年肩上打断了他:“等你找到她,就和我在一起,好吗?”她主动向他提出邀约,话说得从容镇定,但那双被发丝半掩住的红透的耳却暴露了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镇定从容。

青年看出了她的羞赧,轻轻嗯了一声,抬手像是要抚摸她那红得可爱的耳尖,但最后,那只手只是克制地停留在了她的鬓边。

梦里的朝暮只知青年要寻的是他的家人,她并不知他要寻的是哪位家人。她也知将家人弄丢的过往或许满含痛苦,不堪回忆,故而青年不提,她便不问,只专心地等待青年在寻到走失的家人后,实现对她的承诺。

可那注定是个悲剧。

是如今夜这般的一个夜。

也是在这个浴间,无意间闯进来的瑟珈看到了沐浴的朝暮右肩上的火焰印记,才发现她竟然就是他要找的人。

梦里,瑟珈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出声,在朝暮察觉到异样转过头来时,他才回过神。“小焱。”他失魂地站在撩起的五色珠帘旁,哑声叫出了这个名字。

朝暮看到是他,神色微讶,有些局促地抓住一旁的罗衣挡在身前,又将身体往玉白的暖泉中藏了藏,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觉出疑惑:“你……是在叫我?”

瑟珈沉默了许久,许久后,他抬步走过来,半跪在了池边。“是在叫你。”他回答她。

池中水雾缭绕,朝暮藏在雾中,亦藏在水中,双眼被暖泉蒸得水润:“为什么叫我小焱?”她轻声问,“是你给我起的新名字吗?”

池中的水雾亦沾湿了瑟珈的眼。“不。”他的眸中浮现出许多情绪,但很快被他敛在了眼底,“小焱是你原本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小名。”他回答她,声音很低,发沙,发哑,“你是小焱,是我的妹妹。你肩上的火焰印记便是证明。”

“你是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是你的……妹妹?”朝暮失神地靠着池壁,怔怔看他,“是你的……亲妹妹吗?那我们……”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

他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身体僵直,只一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那手为什么会颤抖,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是我亲手将你养大,”他开口,似在回她,又似在自语,“你和我亲妹妹又有什么区别呢。若一开始便知道你是小焱,我绝不会……”他闭上了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仿佛含着痛苦,但脱口说出的话却很是决绝,“之前的都是错位,我们不能在一起,你永远是我妹妹。”

第三次的梦猝不及防地在此结束。

朝暮昏沉地醒来,意识回笼时,感到身周一阵异样。她猛地睁眼,一点朦胧的幽光撞入她瞳中,她懵懂地发现本应在暖泉里的自己此时竟躺在殿内的玉床上。她吃惊地坐起,盖在身上的云被被什么压住了,往一边滑去。她的视线随着滑落的云被定在玉床外侧,才发现那处竟躺了一个人。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幽夜中传来沉而低的一声:“醒了?”躺在床外侧的青年含糊问她。他并未起身,只抬起右臂搭在了眼前,像是在适应光线,声音有些闷,还带着困意。

听到这熟悉的微凉声线,朝暮紧缩的心脏复苏过来,她轻呼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视线微垂,瞥见裹在身上的霜色素纱裙,她愣了一下,雪白的脸倏地浮上一抹红,喃喃,“我怎么也……又怎么……”她想问自己怎么也在这里,又怎么会穿成这样,不是已让侍女取了素罗中单来吗,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这两个问题无论哪一个都很尴尬。她住了嘴,轻抿住唇,不动声色地提起一角云被挡在身前,整个人往后退了退。

青年将手臂从眼前拿开了,侧过身来:“你在暖池里泡太久了,侍女担心你晕过去,因此帮你换了衣服,将你送到了这里。”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

“嘘。”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打断了她的话。他仍闭着眼,像没睡够似的,“可听到殿外的落雨声了?”声音很低。

幽夜静谧,当他们不再说话,的确能听到自殿外传来雨打檐廊之声,沙沙,沙沙,似林中青果落入泥地,轻微而细碎,更衬得此夜幽静。

殿外是在落雨,可这与他睡到她床上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茫然地看着他。他闭眼笑了笑,仍用着那般轻的声音:“下雨了,地铺冷,你这里比较暖。”

这个理由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他们是未婚男女,再是彼此有意,他也不当在一个冷雨夜里以取暖之名睡到她身旁,况且夏夜之雨又能冷到哪里去。可他慵懒困倦地躺在她身边,是真的在睡觉,也不是别有用心……她不禁心生恍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非但不觉他这等有失礼数之举唐突,反觉他如此很可爱,令她不自觉地心动。

不过……落雨。她突然想了起来。梦中朝暮和瑟珈相认那夜,魔宫也落了雨,雨势幽急,凄凄如冰。在那梦境结束的一刹那,她感到了梦中朝暮的心也如那落雨一般悲切。

是了,那梦。她怎能到现在才细思那梦呢。

同样落雨的今夜,是不是就是梦里那一夜?

那是不是又是一个预知梦?

梦里,那个瑟珈告诉朝暮,说他是她哥哥。虽然她和梦中的朝暮长得完全不同,可她的右肩不也有一个火焰胎记吗?如果那真的是一个预知梦,那此刻躺在她身边的他……是不是也是她哥哥?他是不是也会在知晓了她的身世后拒绝她,告诉她他们不可能?

一瞬间,朝暮如坠冰窟,十指用力抓住了身前的云被,那轻软的布料在她的手中被攥紧,被揉皱。

似察知到了她的异常,青年抬手按住了她那端的云被,隔着云被揽住了她的膝:“怎么了?”

偌大寝殿唯有玉床一角垂了一盏贝灯,盏中含珠,珠光不盛,玉床中的一切都被笼在一片朦胧中。朝暮低头看向青年,忽而低声:“你在找的那个人,右肩是不是有一枚火焰印记?”

十六扇床屏围出的小小空间倏然静寂,青年睁开了眼,睡意从他的眸中淡去:“你为什么会知道?”

听到这回答,朝暮只觉眩晕。那果然是个预知梦吗?他果真是她哥哥?这一瞬她竟再次感受到了梦中朝暮的悲凄。若让他发现了她是谁,会发生什么?她突然很害怕。可不知为何,明明被悲切、惧怕、苦闷纠缠揉磨着不想也不愿去面对那兴许已注定的悲剧,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主动开口告诉他:“我的右肩就有一枚火焰印记。”说出这句话,她清楚地听见心底深处传来了一声丝线断裂的嗡鸣。她想闭眼的,但她没有,因她知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不可逃避的。

可奇怪的是,得知了这消息的青年却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他坐了起来,在昏微的珠光中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拉近了。呼吸相闻的距离里,他空着的那只手搭上了她的右肩,修长的指微一拨弄,便将那本就合得不严的交领拨开了。手指灵巧地在她肩部轻挑,霜纱沿着右肩滑下,她终于反应过来,本能地抬手去挡,纱衣虽不再下滑,但右肩却完全裸露了出来。

“你……”她被他搞蒙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雪肤染上薄红,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那究竟是因羞恼还是因气怒。脑子里再没有别的,她只想将凌乱的衣整理好。他却握住了她欲提衣的手,拦住了她。

顺着他的视线,她终于明白了他是在做什么——他是在查看她右肩上的印记。“竟然真的有啊。”他轻声,“没想到会是这样找到你,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四个字如寒风刮入她心底,冷意瞬间弥散至全身。她所惧怕的终于还是成了真。泪水不可控地自她眼尾滑落:“果然是预知梦啊。”她轻声喃喃,没意识到自己流了泪。

隐约间,她想起了梦里那个瑟珈对梦里那个朝暮说的那些拒绝话,顿了会儿,问面前的青年:“所以你也要对我说,如果我们曾对彼此抱有好感,那也都是错位,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是你妹妹,是吗?”

青年没有回答。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她想。“那果然是个预知梦啊。”她再一次喃喃。巨大的悲戚笼住了她。梦中的朝暮那时也是如此悲戚吗?

她看着眼前的人,不能拥有他的认知让她感到一种难言的痛,明明应该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疼痛,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它十分熟悉,就像这痛已被刻印在了她的魂体里,被她反刍了千遍万遍,令她喘息不能,令她生不如死。

她突然不能忍受再和青年一起待在这一隅之地,掀开云被便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为什么哭?”他问她。她提给他的问题他不愿回答,却这样来问她。这不禁令她感到恼怒。

“随便哭一哭也不行吗?”她半坐起身,想要甩开他的手。

他却握紧了她,一扯,她便跌入了他怀中。慌促间她抬手抵住他的肩,勉强稳住了身形,稳住后才发现自己竟跨坐在了他腿上,待要挣扎,后腰却被他按住。他没有收束力道,她没办法挣开。双手虽然自由,但抬手打闹就显得太稚气了,她咬住唇,不再动了。这似乎令他满意,他勾了勾唇角,锢着她腰的手不曾减轻力道,空着的那只手却温柔地、轻缓地抚上了她的脸:“很久没有看到你哭了,阿玉。”气息温热,拂在她耳边,“我真的很怀念。”

她吃惊地垂眸看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再则,阿玉又是谁?若今夜是梦中那夜的对照,那他不是应该叫她小焱吗?

“为什么叫我阿玉?”她张了张口。

她的眼尾仍有未干的泪痕,青年的指停留在她脸侧,指腹轻擦过泛红的眼尾,当最后一点泪迹被抹净,指尖一路下滑,来到了她的下颌。“阿玉是你的小名。”他低声回她。

“怎么又不一样?”她疑惑地低喃,脑中一片混乱。如此说来,他们同梦中的朝暮、瑟珈长得完全不一样不说,二人相认的过程也不太一样。如今,连他对她的称呼都与梦中的不一样,那,那个梦还算是个预知梦吗?如果不是,那……眼睛忽地酸涩,有泪雾蒙上,她眨了眨眼,刚被抹干湿痕的眼尾又出现了一滴泪。

“阿玉。”青年唤她。她嗯了一声。泪水离开丰缛的眼睫,顺着脸颊滑落,青年放在她下颌的指随之移了过来,指腹抹过她的唇角,带走了那滴泪。泪已被拭去了,可他却没有停止动作,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直将那粉樱似的唇碾得殷红,而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幽深:“是因为做了预知梦,以为我会拒绝和你在一起,所以才哭的吗?”

她僵住了。

他蓦然靠近了她,那样子像是要吻她。她闭上了眼。但并没有亲吻落在她的唇上,倒是她的右肩一沉——青年将头埋在了她肩上。“你还记得吗?”青年道。

“记得什么?”她失神地问。白奇楠香氤氲开来,如月色般幽凉,轻轻包裹住她,为她织出一张迷离的网。她在这网中恍惚,隐约听到青年低叹:“我们曾有过很好的一段时光,在那段时光里,你全然地信任我,依赖我,专心一意地想着我,爱着我;没有别的事,也没有别的物能超越我在你心中的地位。那时候,你虽然会因为很多事情笑,却只会为我而哭。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

他是在说他们小时候吗?她小时候是那样对他的吗?

“在今天之前,我其实不知道我原来喜欢看你哭。”他说。

“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又有点委屈,“为什么喜欢看我哭?”

他仍埋首于她的肩窝,静了一会儿,道:“因为我病了,当你哭的时候,我才能感到你是爱我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明白,但她听懂了一个字,爱。心脏骤缩,近乎停滞。半晌,她抬起手来,颤抖地推了推他。他顺从地抬起头,自她肩窝处离开了。

这样,他们便能看到彼此了。

“你愿意爱我?可我是你的妹妹。”她压抑住过速的心跳,尽量放平了声音。

他笑了:“又不是真的妹妹。”

这与那梦境太不同,震惊之下,她不由得再次向他确认:“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爱吧?”

他沉默地看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揽住她的后颈,一压,她整个人散了劲儿,就着跨坐的姿势猛扑进他怀中,她的手抵住他的肩,兵荒马乱中,他吻了上来。

她坐在他腿上,他按着她的后颈,用力地吻着她的唇。她睁大了眼。

轻喘声渐起,弥散在这静谧的夜里。不知吻了多久,她彻底地软倒在了他的怀中,只手还有些力气,紧紧攥着他的衣。

“是这种爱。”他抵着她的额头,语声喑哑,如此回答她。

她闭上了眼。这是她想要的。她真的得到了。眼尾又飞上了红意,可这一次她忍住了泪。

青年平息着呼吸,珍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又啄吻了数次。

果然,那并不是一个预知梦,她的确不是梦里的朝暮。

可既然他们没关系,那她为何又会做那些梦?但这一刻,所有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她仰着头迎合青年给予的轻吻,昏沉间只觉他的吻和他的气息都如此令人沉迷。

她松开了攥着他衣的手,主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令之魔族的王城不算很繁华,也没什么可逛,粟及和雪意在王城外寻了个破旧小院暂住,等待三殿下走完第二个幻境。两人原打算候在魔宫外守株待兔,以帮助三殿下牵制幻境中的瑟珈来着,但守了四五天,愣是不见瑟珈出现。想着他应该不会出现了,两人便撤了,找了这么个小院待着。

两人坐在树荫下纳凉,粟及仰头望天,叹气:“祖媞神竟取代了这幻境中的谢冥神,而这幻境竟也认可和接纳了这桩事,这背后定然有古怪。我也认为继续按照《境书》的指引,去诱被这幻境当作谢冥的祖媞神,看获得她的真心后这混沌荒漠里会发生什么是良策。可我想不通的是,三殿下对祖媞神那样熟悉,要获取她的心还不容易吗,何必非要扮作瑟珈走一遍瑟珈的老路?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雪意拈起茶盏:“可如今尊上认为她自己就是谢冥……这混沌荒漠如此古怪,我们都不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万一谢冥的情丝对她亦有影响,让她容易对瑟珈在意……”他将浮茶撇去,“所以三皇子的策略没错,最好的办法的确是他扮瑟珈,走瑟珈的路,让此幻境的瑟珈无路可走。不过我也不否认……”他停了一下。

“你不否认什么?”

雪意表情淡淡,出口却是一派虎狼之言:“尊上现在稀里糊涂的,正是好骗的时候,或许假借另一个身份追求尊上,同尊上来一场兄妹虐恋,本身就很刺激吧。你们三皇子不是一向这样恶趣味吗?”

粟及立刻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们三殿下哪里……”话说到一半,想起自己在三殿下手里被坑的辉煌履历,突然发现这位殿下的确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粟及闭了嘴,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说起来,为何在这个幻境里瑟珈完全没出现呢?你不是说二十多万年前谢冥神神魂有异,为了给她安魂,你和祖媞神曾进过她这段记忆,对她和瑟珈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很是熟悉吗?你是不是记错了啊,不然瑟珈这个时间段怎可能不来魔宫呢?”

雪意顿了会儿:“我有个猜测,只是……暂时不确定。如果我猜测的是真的,那不仅是这个幻境,咱们之后所要经历的所有幻境,瑟珈都不会再出现了。”话刚说完,手中茶盏忽然消失不见。

烈阳消散,黑夜再临,雪意一笑:“行了,第二个幻境咱们三皇子也顺利通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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