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天再来的时候(终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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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想明白这问题,视线便被那香案下面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只新漆过的签筒,里面的竹签子码得齐刷刷的,看着像是新放进来的。

李素鱼心跳快起来。

像还没塑好,签筒却已摆上了。听闻这永业寺消业最灵验,算姻缘应当也不差?方才鹿松平同那颜春花,莫不是在这里求的姻缘吧?

回想方才看见的那两人身影似乎就是从大殿方向来的,她心底的猜测便愈发肯定了。

捏着裙角的小手攥紧、又松开、又攥紧,最终下定决心般上前拿起了那签筒。

她没求过签,只看人求过,摇了半天才摇出一支,迫不及待捡起来一看,简洁的签面上就刻着几个小字。

第四十九签,下下签。

李素鱼原本挺喜庆的两撇眉毛瞬间便耷拉了下去,脸也跟着拉得老长。

如今的寺庙都将吉凶直接刻在签面上了吗?

“金荷这死丫头,方才为何不拦着我!这下可好,平白无故中了支下下签…...”

求到了凶签怎么办?李素鱼恨不能腾云驾雾回到城中找个算命师父好好开解一番,可眼下她只能捏着那竹签干瞪眼,既不愿再捏着、又不敢这么丢了。

“这下下签统共便只有这一支,倒是教姑娘给抽中了。”

一道声音蓦地在幢幡后响起,是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听着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李素鱼没想到这空空的大殿上居然还有旁人,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有些丢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求的什么?”

少女顿了顿,低声道。

“求姻缘…...”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将那签拿来同我瞧瞧。”

李素鱼又兀自别扭了片刻,这才犹豫着将手中的竹签递了过去。

一只手从那幢幡后伸出来,将东西接了过去。

姑娘瞥了一眼,那是一只骨节硬朗、修长有力的手,真是不明白有着这样一双手的人,声音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你是这殿上的僧人?不对,尼姑?”少女似乎短暂忘了方才的霉运,娇脆的声音不掩好奇,“你都瞧出什么来了?”

下一秒回应她的是竹签入筒的清脆声响,那支竹签就那么从幢幡后飞了出来,分毫不差地落回了签筒之中。

没想到那声音听着虚弱,动作倒是透着一股子利落。

“糟心的玩意,瞧它作甚?”

李素鱼一愣,随即有些恼怒。

“你这人,怎么没经过我允许就将它扔回去了?若是落了凶运在我身上,我又该到何处说理去?”“急什么?”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悠然自得、不急不缓道,“求签这档子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少女将信将疑:“这么说,是不准了?”

幢幡后静默了片刻,那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又恢复成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姑娘不是要解签?我来送姑娘几句话如何?”

李素鱼犹豫了片刻,又左右四顾一番。

那青衣侍卫仍不见踪影,大殿之上再没有旁人。她小心向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有些低。

“你说说看。”

那声音清了清嗓子。

“出了这底掉的破庙,你便直奔你心上人那里,中途遇见什么人都莫要搭理,见着那人后第一句便问他是否欢喜你。他若答是,你们便择吉日成亲,他若答否…...”她一脸急色,连声追问。

“他若答否,我当如何?”

“你便彻底断了这条心,早日再寻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李素鱼脸一垮,显然对这答案是十二万个不满意。

“真情实意,怎可能说断就断?你不懂其中冷暖,当真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现下是躺着同你说话,腰自然不疼。”那声音不急不恼,反而带了几分笑意,“有些事的答案就摆在那里,你一日不去翻看它、一月不去翻看它、十年不去翻看它,它也不会变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莫要自欺欺人。”

李素鱼又垂下头去,声音也低低的。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他若拒绝我,我此生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你才多大,便要论起此生?何况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若当真寻不到命定之人,自个也要好好活着。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对身边的人好一些、耐心一些,珍惜他们在你身旁的每一日,莫要等来日失去了再后悔。”

李素鱼一愣,下意识又望向殿门外,外面依旧不见那青衣侍卫和自家小丫鬟的身影。

那幢幡后的人声低了些,似乎已有些困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日后千万不要随便找人解签。”

随便?她哪里随便了?难道这人并不是寺中人?先前似乎确实未曾听闻过这永业寺还有尼姑…...

李素鱼疑心顿起,正要上前撩起那幢幡,一阵急促脚步声从殿门外由远而近。

“施主留步。”

她停住、转过身来,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正快步向自己走来。这僧人长得很是白净,比方才院里遇见的那小沙弥瞧着顺眼多了,只是脸上生了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吓人的样子。

“在下一空,是这寺中住持。不知姑娘有何需要小僧帮忙之处,不妨说来听听。”

李素鱼想了想,将方才的事飞快状告了一番。

谁知那和尚关注的点却在别处,询问那支签的细节后脸上不由自主地一顿,随即有些感慨。

“上一次有人抽中这签,还是三年前呢。”

原来不只是倒楣,还是三年才得一次的倒楣。

李素鱼有气无力地问道。

“那人后来如何了?可有应了这签文?”

“那人后来啊…...”

突然,经幡后传来一声咳嗽,这次却是个男子声音。

一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就顿在了那里,再一转头,已换做平常模样。

“这小僧就不知道了。”

李素鱼一脸失望,手中捏着的签宛如千斤重,回望那大殿上的佛像又若有所思。

一空见状上前低声劝慰着,陪着少女缓缓离开大殿。

大殿中又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声音才在幢幡后慵懒响起。

“夫人何时竟然懂解签了?”

女子讪笑几声。

“略懂略懂。”

男子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你若知道她是哪家的,怕是不会这般和颜悦色了。”女子果然追问。

“谁家的?”

“她父亲是太常卿李鲤,便是当初要我新开采选、广纳良人的那位。”

男子说完,好整以暇地等着女子回应,不料对方却另辟蹊径、反而来抓他的痛脚。

“怎的谁家女儿你都认得?哼,当初定是没少要纳入宫中。”

男子叹气。

陈年旧账,翻起来定是没完没了。真要算起来,当初那崔星遥还是她一手送进城的呢。

他好冤,真的好冤。

可他最懂那女子心性,眼见“挑拨”不成,突然便换了策略,语气中带了一股子哀怨。

“昨夜逛院子的时候,你只顾着看花,一眼都未瞧过我。”说到这,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早知如此,那日便不该告诉他你会来这。”

女子果然语塞。

她还没挑上几句理,竟反被埋怨起来了,真是贼喊捉贼。

史书上到底是谁评价他风光月霁、兼怀天下的?分明是个厚脸皮又小心眼的死鬼。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

“今日见了诸多旧友,唯独他来不了。你便不要苛责于他了。”

“苛责?我若真的苛责起来,你怕是受不住。”

男子说罢,只听一阵织物撕磨、重物落地的声响伴着女子的一声惊呼,随即又是两人低低的笑声。

“回来这一趟开心了?满意了?”女子没说话,不知回应了什么,那男子分外满足地喟叹着。

“车已备好了,咱们今夜便出发…...”

“欸对了,怎么没见白家那孩子?”

男子被打断,显然有些不满。

“我让将飞带人丢去安道院了。宗颢做他师父,一个古板一个痴傻,合适得很。”

“还有郝白那边…...”

“你若再寻借口,我便将吉祥套了送去营里拉车。”

眼瞧男子似乎真有几分生气了,女子收敛了许多,笑嘻嘻地哄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一空这烂茶涩嘴的很,你也一口没动,不如我去找烛鱼讨些水来…...”

一只手半撩起那幢幡,束发红衣的女子就要走出、突然便教身后那道修长的身影揽入了怀中。

幢幡轻轻落下,又将一切遮了起来。

“急什么?”那沙哑的男音带着几分笑,顷刻间便有了暖意,就像这早春时节初融的冰雪化在空气中,“你我的时日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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