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姜汁红糖·分崩离析(2 / 2)
孔月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一笑:“现代人普遍长寿,只要保养得好,五六十岁也能看起来跟二十来岁差不多,你我距离老还有挺远一截路呢,别乱想。”
容茵说:“我以前不觉得,今天突然发现我真的老了。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法比。”
孔月旋说:“那要看怎么比了。二十岁的女孩正在享受的青春,我也有过;可我现在正在享受的一切,可不是每一个正当二十岁的女孩都能有的。”她的眼睛望着容茵,脸上没有半点妆容,可那双眼睛看起来流光溢彩,整个人水润明艳极了,如同一朵花开盛时的牡丹,连之前正在小声说话的经纪人和助理此时的交谈声都轻了许多,身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悉数牵引至她身上:“反正如果现在让我选,我宁愿停留在现在,也不想从重回到之前那个虽然很年轻但愚蠢到极点的二十岁。”
容茵笑得模糊,隔着屏幕,她又遮着眼睛,孔月旋无法判断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孔月旋说:“容茵,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喜欢你吗?”
容茵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遮着眼睛的手。
孔月旋说:“因为我一直特别羡慕你,我对你的喜欢,不仅是一种欣赏,更是一种对我所欠缺的东西的向往。你明明可以过稳定的生活、继续前途无限的工作,但你能那么快就做出决定,为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远走他乡,一个人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别人会怎么想、会怎么说,有多少人会骂你傻,有多少人会像我一样羡慕你,你从来都不去理会。你那么自由,就像生来就会追逐天空的鸟儿。”
容茵的声音模糊地响起:“鸟儿哪怕不知道扇动翅膀会累,却会迷失方向。”
“谁不会呢?”孔月旋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外人面前再光鲜亮丽,也不过是个会茫然、会犯错的普通人。容茵,别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或事惩罚自己。他们都不值得。”
容茵放下手,她刚刚果然又哭了,此刻眼皮儿红肿得吓人,看向孔月旋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我当时真的真的,非常讨厌唐清辰,我也恨汪柏冬,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无所谓,可为什么唐清辰也会相信别人的谣言,为什么汪柏冬那样的大师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去传这样的谣言。我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我、怎么想我;可我一直以来那么在意、那么尊重的人,我没法不去在意他们对我的看法……”她坐直了身体,却再一次捂住眼睛,“月旋,可即便这样,得知唐清辰的酒店被帕维尔摆了一道,得知汪柏冬因为我的那番话病发住院,我心里还是特别难受。我讨厌不信任我的唐清辰,可我更担心他现在的处境;我也担心汪柏冬……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可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唐清辰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阿茵……”孔月旋面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难得露出感性的一面,也跟着眼眶泛红,“你别胡思乱想。别说汪柏冬不会有事,就算真有什么事,如果唐清辰因为这件事跟你分开,那就证明他是不值得的人。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
容茵声音哽咽:“我现在没法去理智地思考他值不值得。我现在才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法去理智思考。哪怕他不值得,可我的心还是会疼,会忍不住想去见他,可我心里又很恨他,我这样没办法再去见他。”
孔月旋被她说得掉了眼泪:“阿茵,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这些问题,等你睡醒了,整个人有了精神,再去思考到底该怎么做。你现在还在生理期呢,别这么哭,太伤身体。”
容茵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挂断的视频电话,好像是孔月旋那边突然有人敲门,她有正事要忙,也可能是孔月旋为了让她抓紧时间休息,两人就这么挂断了视频。
弯弯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容茵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倒了一盆热水狠狠地洗了把脸。七月下旬的平城,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晚上六七点钟,仍然天光大亮。好在老姜考虑得周全,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了空调,容茵收拾好自己,开始按照弯弯单子上罗列出来的每一条去做准备。
厨房里有不少用过的碗盘还没有刷。老姜走得匆忙,给四合院里所有员工都放了假,要不是还有个弯弯长期住着,知道临走前把该做的事情托付他人,这么热的天气,恐怕等老姜回来,整个厨房都要臭翻天了。
容茵戴上橡胶手套,开始收拾后厨。
这样的工作,在刚出国的一段时间,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基本功课。国外的学徒都是非常辛苦的,无论你多有天赋,该做的打杂一样都不能少。等容茵将整个厨房收拾干净,甚至连墙上贴的瓷砖都一块一块用湿布沾着清洁剂擦得锃亮,她站在凳子上,突然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暗下来。
厨房里的灯全部打开,光亮全然不输君渡酒店后厨的工作间,容茵就这么站在那儿,看着手上戴着的明亮色橡胶手套,又抬头环顾四周,整个厨房说一尘不染也不为过,大概最脏的就数她两手之间的这块抹布了。
窗外安静得可以清楚听到蛐蛐的叫声,她关掉灯,带上门,在前院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来。缓缓地脱掉手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叫嚣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尤其脖子和手臂,更是酸痛得仿佛要断掉。可大概只有这样,才会让人打从心眼里觉得踏实。
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从十几分钟前就连续响了好多声。
她站在凳子上时就听到了,但一直没去理会。
好像不去看,有些事就可以延迟发生。等她再勇敢一点,再攒足一点儿力气,然后再发生,那时候她也好面对一些。
她垂下眸,看向手机,头顶的月亮应该很圆,这时候却被一团乌云漂浮着挡住光芒,容茵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总觉得好像头顶的光线暗了一些。
第一条消息时孔月旋发来的:“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这位唐Boss还挺有手段的。”
第二条则是杜鹤:“你送来的酒都很好,我让人全都收好了。”
如果容茵没有收到后面的信息,杜鹤的这条信息还真让她心里挺安慰的。
发来第三条信息的是弯弯,小丫头的头像一只特别憨的金毛,连发来的信息都透着一股可爱劲儿:“我见到唐先生了!太帅了!我们组还有一个姓杜的大师兄,他超级牛!懂很多东西!如果没有那个特别讨厌的女人,算上我的双份红包,还有酒店的特供夜宵,一切简直完美!”
下一条依旧是弯弯:“前方探子发来密报,唐先生和Fiona一块儿离开了。大师兄说因为她帮唐先生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可我还是特别讨厌她。”
再往下,是林隽发来的语音:“容小姐,方便接电话吗?”
再一次听到林隽的声音,容茵总觉得特别遥远。
她握着手机,坐在石凳上,赤裸的手臂贴着石桌,之前一味贪凉快,这个时候才觉得石桌的外沿又凉又硌。
过了半晌,她回了一条微信:“好。”
电话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也不知道林隽是怎么在百忙之中留意到她的回复的。
电话接通,容茵“喂”了一声。
然后就听手机那端林隽特别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容小姐?”
容茵答:“我在。”她清了清嗓子,然后问,“汪先生,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了。”林隽的声音很轻,好在他周围也很安静,并不妨碍容茵听清,“容小姐,你在哪儿啊?我打电话给小石,他说并没有见到你回去。我……我们都挺担心你的。”
容茵的声音听起来发飘:“嗯,我没回去。有个朋友请我去景区玩儿,我就去了。最近这些天也挺累的,总算解脱了,我打算好好给自己放个假。”她知道自己此刻这种云淡风轻的声音听起来大概是个混蛋,可混蛋的事儿她都已经做了,也不差再加把火了,“林隽,这段时间……挺感谢你的。不过你大概也知道我和帕维尔的关系吧,我们确实私交挺好的,所以有些事,也不大说得清楚。唐氏是个很好的地方,祝你以后工作顺利。”
林隽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容小姐,你别这样说,你——”
“以后就别联系了吧,不然让你们老板知道了,有些事你也该说不清了。”
说完这句,容茵当机立断掐了电话。
另一端,林隽的脸色看起来比哭还要难看,因为他的老板就站在他身边。而他刚刚的电话,开的是免提。
不知道今天是犯了什么邪,每一次他都努力地想解开老大和容小姐之间的误会,可恰恰好每一次,都是他把事情搞得更糟了。
“老大。”林隽握着手机,试探说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的,容小姐不是那种——”
“滚出去!”唐清辰一抬手,连自己桌上的手机带一堆文件,全部砸在了林隽身上。
连林隽手里的手机也未能幸免,“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林隽蹲下身,将两部手机捡起来归位,将所有文件整理好放回桌上,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出了房间。
他不是生唐清辰的气,而是知道唐清辰此刻已经气到了极点,他已经把事情搞得糟透了,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捋虎须。
事实上,从他跟在唐清辰身边工作以来,无论酒店遇上多大的难关,无论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多难缠多摆轴,无论家里那位老头儿多么不可理喻,他从没见过哪怕一次,唐清辰当着他的面失控成这样。唐清辰对外人是有雷霆手段,可对他和苏苏这样的身边人,从不曾有任何打骂的行为。林隽一直知道,以唐清辰的为人和风骨,是不屑用这种低级的手法来震慑手下人的。
可听了手机那端容茵轻飘飘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唐清辰望着手机的眼神以为他会把手机当场砸碎。
走出办公室,正面迎上苏苏问询的眼神,林隽摇了摇头。
苏苏抱着一摞文件,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又怎么了!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我这儿有一堆事儿等着跟他汇报签字呢!”
林隽把她拽远了一点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碎成了蜘蛛网。
苏苏低头一看,傻眼了:“老大弄的?”
林隽摇摇头,说:“是我没拿稳,不过老大把桌上文件都扔我身上了。”
苏苏倒抽一口冷气:“你跟老大说什么了?”她忍不住责怪,“不是你进房间之前说的,要他们两个把事情说开,都说开就好了。结果现在你把老大惹成这样?林隽你确定你不是在帮倒忙?”
林隽的眼光也黯下去:“我确实帮了倒忙。容小姐那边……明显状态不大好,说的都是气话,可偏巧老大把她的那些气话当了真。”
苏苏觉得也是服气了:“你仿佛在逗我,老大什么时候连对方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了!”
林隽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如果你的聂医生说你在工作上一点都不专业,事事做得差劲,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你不会彻底气疯?”
苏苏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好吧。你这个比方打得绝了。”
林隽把手机塞进口袋,朝她伸手。
苏苏:“干吗?我没糖了。”
林隽抚额:“我是要你的手机。我现买手机也得一会儿才能到手。趁现在,我用你的手机给容小姐拨个电话。”
苏苏有点儿佩服他了:“你还打?”
林隽看了她一眼,干脆地抓紧她的手臂:“那行,你打。我旁听。”
苏苏有点儿抵触:“可是……这段时间我都不在啊,总觉得跟容小姐都有点儿生疏了。”
主要是这段时间以来,哪怕她不在平城,隔着电话和网络也一直对聂子期穷追猛打,而聂子期对容茵的那点儿执念,随着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她也不像最初时那样乐观了。早时候和容茵之间最初建立起来的那点儿情谊,就这么越发淡薄了。
“要的就是你这种全程不在状况的!”林隽把她手里的文件堆在自己办公桌,拖着她到茶水间,关上门又拉下百叶窗,对她打手势,“打!”
苏苏一个哆嗦:“你弄得我都紧张了!”
林隽蛇打七寸,精准定位:“撮合了容小姐和老大,你才能跟你的聂医生双宿双栖,这点儿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打从这次出差回来,林隽跟她说话就一口一个“你的聂医生”,如果放在以前,或者说换个说话对象,苏苏觉得自己的反应大概会很娇羞,可不知道怎么的,面对着林隽,她就娇羞不起来……或者说,窃喜不起来。
看见林隽急切的眼神,苏苏知道,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她从通讯录里找出容茵的电话,拨了过去。
拨了一次,又拨了一次,到第三次,苏苏的目光也透出绝望:“前两次她没接,现在直接关机了。”
林隽深吸一口气。
苏苏这回也成了无头苍蝇:“现在怎么办?”
林隽苦笑了一下:“怎么办?凉拌吧!”
苏苏一把拽住林隽:“我有办法!”她朝他挤了挤眼,像极了从前每一次俩人一起捣鼓坏主意的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明天去容小姐的那间甜品屋等人,怎么样?”
林隽蹙了蹙眉:“明天够呛,接下来就是电影节闭幕式,我估计至少三五天,我和你都抽不出空来。”
苏苏说:“哎呀!三五天她跑不了的!而且真等到三五天后,说不定老大那边也琢磨过味儿来,自己就找去了!”她见林隽皱着眉不言语,拿胳膊肘怼他,“你怎么不说话?”
林隽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对这件事的预感不大好。”
苏苏问他:“怎么个不好法儿?”
林隽摇摇头:“反正我觉得这次的事,不是轻描淡写就能糊弄过去的。”
苏苏搡了他一把:“呸呸!你别乌鸦嘴!”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
林隽“嗯”了一声:“什么事儿?”
“林秘,唐总说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他看一眼苏苏,欲言又止。
苏苏瞪他:“有啥事,说!”
林隽说:“我本来想让你通知聂医生,让他这两天帮忙照看着点容茵……”
苏苏直接噎住,直到林隽出了茶水间,她和等在门外的小柳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忙我要是不帮,是不是我就要成破坏老大和容茵感情的罪魁祸首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门外的小柳一时没听清:“苏苏姐,你说什么罪魁祸首?唐总让我跟你说,等待会儿林秘出来,你就可以进去了。”
“知道了。”苏苏朝天翻个白眼,小声嘀咕,“我这个电话不打,就不是人了。”
小柳:“……什么电话?”
苏苏走到门口,一脸严肃:“小柳,我问你,如果你需要打一个电话,不打,显得你特别不地道;打了,你可能就损失一个最佳男友。你要怎么选?”
小柳一脸蒙:“可我是男的啊。”
苏苏深吸一口气:“那就换成最佳女朋友!你要怎么选?”
单身二十四年的小柳沉默三秒,最后说:“那还是打吧。”
苏苏特别意外地看着他:“说出你的理由。”
小柳一脸憋屈地看着她:“不地道的人可能连朋友都没有了。反正我都单身这么久了,也不差多单身一两年的。”
苏苏:“……”他们唐氏的这个公司文化,到底还能不能好了?难怪全公司上下从老板到员工,单身率远高出行业内正常水平!
苏苏正要深吸一口气的时候,小柳又开口了:“苏苏姐,你还是打电话吧。我不想你堕落成为一个不地道的人。”
“……”苏苏仰天,“成,我打!”
不愧是林隽带出来的好徒弟啊,赶鸭子上架的功夫一流!苏苏咬牙饮恨,拨通了手机通讯录最上面的那个电话:“喂,聂医生?有关容茵,我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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