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我回来了(2 / 2)
童欢一愣,继而狂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只要家里有劳动能力的,我们宁可让他们背米背柴过来,慢慢帮他们在微店卖东西,也不从捐款里挪取部分来支付他们每个月的三十块。”
“好,这个先不说,你们不是缺能教英语的人吗?”
“所以我热烈欢迎你给老师们,包括我培训啊。其实校长每年都挺怕那些师范类的学生过来做十天半个月的支教活动,他们给孩子们说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却来不及慢慢告诉学生,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城里的大学生普遍家境不错,吃的穿的用的对于学生们都充满了诱惑,可是这些孩子的父母在同样的大城市底层打工,过得拮据又窘迫,过于鲜明的对比,本身就在加重学生的自卑感。”童欢用筷子指向苏睿,“你就看这么高逼格一个人住在我隔壁,学生每天到我房间蹿几次,从来没人敢去打扰他,连滴答,他们都没人上手摸一下,可见乡里的孩子天然在贫富差距上更敏感。”
苏睿沉默地看了一眼童欢,这个家伙任何时候,对着任何人,只要说起学校的事,总是显得过于较真,甚至变成了不顾场合、令人厌烦的说教者。
可是听着她的长篇大论,他想起她端着旧碗和孩子们一起喝粥啃洋芋的样子,想起她穿着市场淘来的运动衣、塑料拖鞋,啪嗒啪嗒乱走的样子,甚至在第一次见面,他提及她手腕的表价后,他就再没见她戴过那款表。
连彦伟都感叹过,他家小堂妹当年并不是这样的。苏睿知道,她绝不是在装腔作势,她是很努力地,把自己活成对孩子们来说最贴近最易接受的样子。
“那些来支教的学生,我相信他们的善良温暖是真的,他们也带来了大量的学具、玩具,有比我们好几倍的耐心,陪孩子们游戏、唱歌,可是他们解决不了期中期末我们需要完成的学习任务,也解决不了他们走后,那些一年到头连和爸妈吃餐饭睡个觉都是奢望的孩子,更大的孤独、空洞。衿羽,我不能让你做同样的事情,明白吗?”
于衿羽撇撇嘴,不大适应这个长篇大论来反驳她的好友,而且还有一腔热血被人泼了凉水的感觉,但她偏偏知道三三说得都对,又天生不擅长解释,于是撇了撇嘴,直接红了眼睛:
“我明白,可是你说得这么认真,我感觉像被训了一样,有点想哭。”
童欢大笑着把软软娇娇、真的开始抽泣的于衿羽搂进了怀里:“宝贝,我哪敢训你?乖,我话说重了,跟你道歉。”
衿羽挥着纤纤玉指往旁边一指:“那我要彦哥送我回家。”
“好,我喊他送你回去,我保证我和算命……我和苏睿会再好好吃上半个小时,保证你俩有足够的二人空间。”
于衿羽这才哼哼地坐直了身子:“那还差不多。”
童彦伟两手一举:“怎么忽然到我这儿了?”
童欢两眼一瞪:“你敢不送我家小羽毛?”
于衿羽倒是委委屈屈一双小白花的眼,水汪汪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彦伟心里就一阵发软,可是想想昨夜倒在血泊里的同事,他把心一横,就像苏睿说的,他不能再这样拖着了。
“好,我送你回去。”
因为想和童彦伟多走一会儿,衿羽特意没走正街,而是随便拐了条还算明亮的小马路。月上树梢,路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屋,有些甚至是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裂了缝隙的门板卡在破旧的门框上,被风一吹,哐哐作响,吓得衿羽一跳,抓住了彦伟的手臂。
“别怕。”
“我不怕,彦伟,我吃多了,想去河边散步。”
“河边晚上不安全,先回学校吧,你要想散步,咱们去操场走走。”
平时童彦伟都是尽量避免和衿羽独处的,难得同意一次,衿羽欣喜地恨不得把分开这段时间的事都说给他听,而彦伟一直异样地沉默着,衿羽虽然有点泄气,但想起他说同事才出事,也就自己安慰自己了。
“彦伟,我有点冷。”
因为了解童彦伟长发大眼长裙飘飘的典型直男审美,衿羽出门前特意选了条浅色大摆裙,夜风一吹,黑发和裙摆飘舞着,仿佛还是校园里漫步的少女,不过走在昼夜温差巨大的昔云街头,胳膊上早就冷出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童彦伟有点无奈地看了看她漂亮却单薄的穿着,无声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了她肩膀上,还带着体温的夹克让衿羽舒服地耸起了肩,笑得比花儿还甜。
两人回到七小,衿羽连放包那点时间都不舍得浪费,直接和童彦伟去操场散步,彦伟却一言不发走在几步开外,心事重重的样子,衿羽期期艾艾地拉住了他的衣服。
“彦伟,我直接跑过来了,你是不是特别不高兴?”
“没有。”
“那是因为你那个出事的……”
童彦伟忽然转过了身,望着在月色下越发娇美可人的衿羽,她裹着他过大的外套,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他目光又深又痛,直直地看着她,看得衿羽忽然有些胆怯了,扯着挎包的背带往后退。
“彦伟,我……我想回房去了,今天早上转了两趟飞机,又坐汽车,我有点累了……”
“衿羽,”童彦伟有点痛苦地拉住了她,“你知道我是老二,大哥结了婚,还生了两个孩子,所以……”
于衿羽虽然不是很聪明的女孩,但她有女生的直觉,所以她挣开了彦伟的手,再次被拉住后,她几乎是有点哀求地说:“彦哥,我不想听,我要回去了。”
“衿羽,从我入了这行,我就没有结婚的打算。”
于衿羽猛地回头:“我可以只谈恋爱不结婚的。”
童彦伟笑着她一如既往的傻气,笨丫头,还是永远都抓不到重点和主题呀。
“你家就你一个女儿,怎么能干耗在我这里?你别急着说,听我讲完。”彦伟堵住了她的焦急欲辩,“你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当然,我并不是说干缉毒就一定比其他工作要危险,事实上警察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不稳定因素的职业,而我又选择了不确定程度相对来说更大的警种,而且未来也没有变换岗位的打算,所以从长远考虑,咱们是不合适的。”
“哪里不合适了?”
“我一年在家的时间不多,连我妈都说和我吃饭要预约,有时候手机一关,两三天没有音讯,像这次我办的案子,到Y省已经一个月了,还不知道要待多久,不要说老公,我连当一个称职的男朋友都做不到。”
“我不介意啊,这几年你不都是这样吗?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呀!”
“可是衿羽,你是个挺好的女孩,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该谈正常的恋爱,享受被男朋友捧在手心的呵护,能随传随到,下了班可以陪你逛街吃饭看电影。”
“他们都不是你,我只喜欢你!”
童彦伟看着眼前忽然激动告白的女孩,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好早以前,他就知道她有一双特别美的眼睛,像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着他不敢去想的梦。现在她就在他面前,说着她的喜欢,他的心尖都在颤抖,最终却只是故作漠然地拂开了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
“我并不喜欢你。”
“你骗人!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怕我缠着你。”
“对,我很怕你缠着我,你家境好、人又漂亮、性格也好,多的是喜欢你的人,为什么非得要缠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处理,需要的是能并肩作战、能懂我帮我的人,而你只会把我搞得很累,知道吗?”
两行眼泪从衿羽的大眼里滑了下来:“你骗人。”
有一刻,童彦伟几乎要心软了,可是血淋淋的照片再一次浮现在他面前,按住了他想要去擦泪的手。
“我就是不想再骗你了,你想想,这么多年,如果我要和你在一起,早就开口了,怎么会拖到今天?”
“你是不是要跟我说那种‘我只是把你当妹妹’那么老土的话?”
衿羽去拉他的胳膊,再次拉了个空,她看着自己悬在那里的手指,心底忽然像空了一个大洞,有风呼呼在往里灌。
“当妹妹当朋友,当什么都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当女朋友。衿羽,你很好,可是你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这么多年你也没和别人在一起呀!”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跟我有没有和谁在一起,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的工作确实有危险,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你除了哭除了害怕还能做什么?即使我要找,找的也是志同道合的伴侣,而不是累赘!”
童彦伟吼完以后,衿羽完全呆住了,过了很久,豆大的眼泪才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绝望的表情,她把肩上的衣服用力砸在童彦伟怀里,跑走时甩开的长发扫过了他脸颊,像一个轻轻擦过的巴掌,从脸上一直落在了心上。
童彦伟抱着衣服,一个人落寞地在操场上站了很久,然后直接开车回了专案组。可是无论做什么,他都浑浑噩噩。同事们看他神情委顿,想起他已经几天没有回去睡个囫囵觉,干脆将人赶了回去。
经过童欢房间时,彦伟看到屋里只开了盏小灯,静悄悄的。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回了隔壁房间,压低声音说:“大少爷,心情不好,陪我打一局吧。”
“没空。”
苏睿皱着眉头,一脸不理解的神情看着电脑,童彦伟以为他在看什么疑难问题,凑过去一瞄,下巴差点掉了。
“你怎么在看偶像剧?我的妈呀!什么一吻……一吻定情?天哪!活见鬼了!”
苏睿很不耐烦地把他一把推开,还想说什么,就听见隔壁那极富特色的拖鞋声又啪嗒啪嗒过来了。
“童彦伟,你搞什么鬼?这么晚才和衿羽回来!”
童欢抬脚就进了屋,苏睿无奈地看了看这兄妹俩,一个从来不记得关门,一个从来不晓得敲门,他都懒得再说了。
彦伟一开始以为童欢是来兴师问罪的,谁知童欢进门一环顾,张嘴问道:“衿羽呢?”
童彦伟的额头立刻冒出了汗珠:“她没回?”
“不是你送她回来吗?”
童欢也意识到不对了,她本来以为衿羽好不容易逮到和彦伟单独相处的机会,肯定是带人在镇上绕圈圈拖延时间了,反正一个大男人还是警察陪着,她也没啥不放心的。
苏睿把电脑一按,果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七点十分左右,你们从如意离开,你算一下时间。”
“我们直接回的学校,在操场散了一下步,走回来十分钟吧,说话也不到十分钟。”
苏睿看了一下表,起身拍了一下Dirac,往童欢屋里走去:“也就是说七点半左右你们就在学校分开了,现在九点三十五,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童欢,去找件于衿羽今天用过的东西来,我和童彦伟去找人,你留下来,假如她回来了就通知我们。”
童欢手忙脚乱地跟在后面,突然身上的手机响了。
“喂,斐然姐,我这里有点急事,你要是不忙,我一会儿给你回……”
“小童老师,乐平去没去学校?”电话那头的林斐然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背景里还听得见陶金也在凶巴巴地打电话。
“乐平?我没见到她呀,怎么了?”
林斐然差不多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拨通了童欢的电话,听她这么一说,脚都软了:“我乐平丢了!陶金的人已经出去找了一圈,到现在都没个回信,那孩子从来不乱跑的,就是过来给我送个东西,一转眼的工夫……”
童欢按住了手机,惶然地望向苏睿和童彦伟:“乐平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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