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因果循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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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很快到达,按他建议,只留下江雅秋在卧房内照应,其他人全部到一楼等候消息。偌大的厅内,除了女佣偶然进出端茶倒水的声音,再无一丝声响,沉闷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绍谦不时担忧注视对面的兄长,从小小房内出来后,他一直坐在那儿久久没有动弹一下,指间挟一支烟,眼看烟头就要烧到手指,他毫无知觉。绍谦喊:“大哥——”指一指他的手。耿绍昀抬手掐灭烟蒂,按下打火机,又重新点上一支烟,幽蓝焰火映照出他深锁的眉宇。

绍谦动了动唇,想问点什么,又问不出口。为参加兄长的婚礼,他搭乘杜修宇的私人飞机专程回国,刚下飞机,被告知小小失踪,顾不得歇口气便带人四处寻找,好不容易听到她回家的消息,见到的却是她昏迷不醒的样子。虽然很想知道好好一桩喜事为什么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但以兄长现在的心情,显然不宜多作询问。

赵彤按捺不住,闷闷等一阵,还没见医生下来,就问:“耿大哥,我和小小一起长大,从没见她这么失常过,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一屋子的人闻言,目光全部落在耿绍昀身上,他却恍若未闻,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不可能。”绍谦急切回护兄长,“大哥担忧小小,有什么事,等小小醒过来再说,行不行?”

“可是——”

“小彤,”赵晓峰打断女儿的话,“绍谦说得有理,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觉,别在这里添乱。”

赵彤忿忿不平,正巧医生走下楼,所有人急忙迎上去,医生说:“杜小姐受寒过重引起高烧,这本不算很严重的病,问题是本小姐现在情况很特殊,不能随便用药退烧。”

杜修宇听不明白:“情况很特殊?”

医生点头:“杜小姐应该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特效药物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杜修宇侧首看了耿绍昀一眼,目光冷凝。

耿绍昀没有注意他的目光,站在那儿兀自出神,神情极其复杂,惊喜、懊恼、担忧.....皆而有之,最后一切归于焦虑,问:“现在该怎么做?”

“刚才为杜小姐注射了退热柴胡注射液,余下能做的,只有采取物理降温法,用湿毛巾冷敷、酒精擦两侧颈部及腋窝大动脉经过处,还有,给她多喝水。如果到天亮还没有退烧,建议考虑放弃胎儿。”

小小不停做梦,心悸的感觉即使在梦里也不放过她,全身像被火烧一样灼痛,似乎所有力气被抽出了体外,虚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耳畔有人说话,恍恍惚惚捕捉到一丝熟悉声线,“绍昀,绍昀......”她竭力喊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知道他就在身边,他的气息,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如此的爱他,所以他让她相信他,她就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知道他曾经有过不少韵事,他说那都是在她之前,以后再也不会,她相信他;知道他与林薇珊私会,他说了结过去,以后再也不会,她相信他;现在又有顾湘湘,她曾经的好朋友......,她记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问他,她一定要清醒过来,当面亲口问个明明白白。

喂下一碗姜汤后,小小惨白的嘴唇终于略有血色,护士为她量过体温,轻吁一口气,“体温降下来了,现在还有一点低热。”

夜深寒重,长时间飞行旅程加上大半夜担忧,足以令人困倦萎顿,杜修宇让其他人都去休息,自己却不敢睡,害怕一觉醒来,如同当年失去妻子一样失去女儿。没有了女儿,纵是富可敌国,权势滔天,人生于他还有什么意义?

耿绍昀又为小小换上一条凉湿毛巾,她的小指突然勾在了他袖口上。手僵在原处,他一动不敢动,手指一个接一接攀附上来,最终紧紧揪住他衣袖。她的眼睛缓缓张开,眼眸出奇明亮,仿佛跳跃着两簇小火焰。

“小小。”他低低喊,唯恐惊吓了她。

她艰难开口,一字一字费力吐出:“那件事,我一定要个明确答案,顾、顾湘湘、腹中的胎儿是不是你的?”

他沉默一下,看见她坚定的眼神,终于艰涩说:“我不知道......”

“原来,”她揪住他衣袖的手无力垂下,眼眸深处仅有的一缕生气熄灭,明亮眼眸瞬间黯淡,只余了一片冷灰,“在和我订婚后,你的确和她有过关系,”

“小小,事情并非你所认为的样子,那是,很荒诞情况下的一次错误。”

“你说,我在听。”

“我母亲出院那天,我喝......”

“宇哥。”傅传玉走进房内,讶然问:“你怎么——,是不是小小——?”

耿绍昀抬头,看见杜修宇脸色变成极其难看的紫青色,眼神森冷狠绝,若非怒极失控,他向来喜怒不现于形。绍昀踌躇一下,母亲的种种涌入脑海,年幼时,对他悉心呵护,病重时,在他身旁彻夜守护......

竭尽全力凝聚起的一点神志渐渐开始涣散,昏昏沉沉中,小小坚持住最后一丝清明,等待绍昀解释。

他低下头,吃力的说:“对不起,小小,这样的错误,以后永远不会再有——”

她“哧哧”笑,眼泪止不住纷纷滚落。又是以后,以后复以后,他到底要让她等待多少个以后?难道像母亲一样,等待了无数个以后,最终一枪射穿自己的心脏?“你走,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精疲力竭,再一次陷入昏迷中。

“小小——”杜修宇俯身焦急喊。

值夜护士急忙阻止:“让她睡,长时间高烧,平常人也会心神俱疲,何况她还是个孕妇。”喂她喝了点水,又替她量量体温,说:“杜小姐体温恢复正常,您就放心吧。”

杜修宇直起身躯转眼看向耿绍昀,眼底浮起森森寒意“我把女儿交给你,你却让她哭?”

耿绍昀目不转睛凝视小小,她已经退热,手指微凉。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敢松开。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可是,并不包括永远失去她。

杜修宇慢慢踱出卧室,站在外面小厅负手思索一会儿,对无声跟随在身后的傅传玉吩咐:“派人调查一下,中午十二点之前,我要知道事件的全部。”

天色渐渐放亮,绍谦一大早去把医生接来,还请来一个产科医生。经过细致检查,两名医生宣布大人和胎儿均安好,众人才松了口气。

赵彤问:“她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医生笑一笑:“她想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来。”

杜修宇瞟绍昀一眼,平和的语气透着疏离:“你先走吧!”

绍昀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不曾离开过小小,为保证体力,她的腕上一直挂着葡萄糖点滴,针头扎在她细小血管里,手腕纤弱苍白,仿佛透明般。他觉得痛,她不愿意醒来,是因为不想看见他么?

绍谦关切拍拍兄长的肩,“大哥,你熬了一整夜,我送你回去休息,小小还在生病中,你的身体可不能这时候垮下。”

江雅秋也走近前劝慰:“总裁,您去休息吧,小小醒来,我立刻给您电话。”

耿绍昀点点头,“绍谦,先开车送我回大宅一趟。”

看见耿绍昀回家,沈韵心并不意外,有点心虚的说:“我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求她成为耿家大少奶奶后,给耿家长孙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耿家长孙?”耿绍冷笑:“你知不知道耿家长孙在哪里?小小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今天本是我和她注册公证的好日子,我会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而你,生生把早已和我骨肉相连的一切从我生命中剥离,你究竟是不是我的母亲?”

沈韵心脸色惨白。

“大哥,”绍谦上前一步打圆场,“我昨晚回家已经告诉过妈,妈也很后悔,你别生气了。”

“我不生气,”耿绍昀望着母亲,哀伤而疲惫:“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我求你,能不能当作没有我这个儿子,从此别再过问我的任何事!”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绍谦追在后面:“大哥,大哥——”追到门口看见兄长驾车绝尘而去,回过身,母亲萎坐在地上哭泣,他靠在门上,一股无力倦意涌上心头。

上午十点左右,一份完整的调查资料送到杜修宇面前,“顾湘湘,23岁,于一年半前,与小小同时进入胜天集团工作,两个人交情极好。因为家中有重病的母亲,顾湘湘经济负担很重,小小多次以各种名目资助她。两个月前,为筹集其母的医药费,她兼职做KTV小姐,艺名云诗,耿绍昀在KTV应酬时,曾经点名让她坐台陪酒。小小回旧金山那段时间,耿夫人意外受伤住院,是顾湘湘在医院里陪伴照顾她,当作诸多探病的世交亲戚面前,耿夫人承认顾湘湘和她儿子有特殊关系。耿夫人出院后,顾湘湘搬入耿家大宅居住。不过,耿夫人出院的第二天,耿绍昀就去了旧金山回来后,一直和小小在一起,没有再和顾湘湘见过面。经耿家的家庭医生证实,顾湘湘已怀有四十多天身孕,按时间推算,这个胎儿应该是趁小小离开那段时间里怀上。  昨天小小应耿夫人之约去了天羽茶庄,据茶庄茶女说,当时顾湘湘也在场,三个在包厢内交谈近一个小时后,小小一个人出来,两眼红肿,看样子是哭过,接着就发生了后面小小试图跳江自杀的事件。”  傅传玉放下手中资料,“宇哥,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杜修宇沉默不语,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半晌,赵晓峰出声打破沉寂:“宇哥,我觉得还是先问问绍昀比较好,这孩子一向行事磊落,对小小也是痴心一片,说不定里面另有内情。”

傅传玉冷哼一声:“有什么内情?他和顾湘湘上床总是真的吧,男人自己不愿意,女人强迫得了吗?”

“那你说怎么办?”赵晓峰皱眉:“把耿绍昀杀了还是阉了,让小小孤儿寡母,孤老终生?你喜欢这种生活,小小不见得喜欢。”

“你......”

“行了,”杜修宇打断他们的争执,心平气和说:“整个事件,我心里已经有数,晓峰,这个地方道上是谁的地盘?”

赵晓峰说:“本城老大是蔡九,当年落难泰国时,受过宇哥你大力资助,今早他还给我打电话,想为你接风洗尘,我看你正为小小的事烦着,先婉拒了他。”

“回个电话给他,就说我想借他的地方和人手用一用。”

赵晓峰正打电话的时候,赵彤兴冲冲闯进来,气喘吁吁叫:“小小醒了!”杜修宇几步冲上楼,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小小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出神,杜修宇急匆匆跑入房内,他一向从容沉着,鲜有这么失常的时候,小小心一酸,弱弱的喊一声:“爸爸。”

“你这孩子。”杜修宇心痛摸了摸女儿脑袋,才一天功夫,她就消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嵌在苍白惟悴的脸庞上,显得更加大,却没有丝毫神采,“凡事有爸爸,以后千万别再犯傻。

小小拽住他衣角:“爸爸,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杜修宇怔一下,“你想去哪儿?”

“不管哪儿,只要离开这里就行。”小小吸了口气,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呜呜”哭起来,“爸爸,带我走,现在就走,越远越好,我永远不想看见他——”她说过,要把自己所承受的痛双倍还给加诸于她身上的人,事到临头,才发觉自己懦弱到连面对的勇气也没有,只能远远逃避,慢慢学会遗忘。

杜修宇坐在床畔,轻拍女儿后背,多傻的孩子,如果真能放下,又怎么会伤心到这种地步,可是,疗伤的确需要地方与时间。他说:“好,爸爸答应你,现在就走。”他站起身:“晓峰,你带上小小和小彤先乘专机去拉斯维加斯,雅秋也一起去,路上照顾好小小。传玉留下来陪我处理一些事,事情办完,我们马上过去和你们会合。”

赵晓峰有点惊讶,但还是服从的答应:“是,只不过小小的身体......”

杜修宇叹一口气,回头怜惜的看着女儿,小小倔强仰起脸,脸上泪痕斑驳,她固执起来,与她父亲一样绝决:“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走!”

杜修宇转过头对江雅秋吩咐:“请两名医生和特别看护随行。”

“是。”江雅秋答应,犹豫一下,又说:“总裁那边,是不是该告知一声。”

“不用,谁也不许告诉他,如果有心,他自然会寻找到。”

江雅秋鼓起勇气:“杜先生,这次的错未必全在总裁,您不知道,耿夫人......”

“我知道。”杜修宇说:“主要责任也许不在于耿绍昀,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错,人犯了错,总该受点惩罚,付出相应代价!”

耿绍昀一直在等江雅秋的电话。走进胜天大厦,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露出诧异神色。也是,今天是他公证注册的好日子,谁能料他会回来上班?一瞬间,他觉得心神俱疲,从来没有过的乏力感。坐进办公椅里闭上眼,本只想休息一下,却不知不觉睡着了,人疲惫到极致,连做梦的力气也没有。一睁开眼,就看见宽大玻璃墙外,一轮艳丽红日渐向西移;墙脚下,成排绿色盆栽,大片绿叶染上淡淡红晕。小小喜欢花草,他办公室里所有盆栽都是她亲手摆放。依稀看见她温柔的笑:疲劳的时候,看看绿色植物,你就不会觉得太累。怆然的感觉排山倒海涌来,眼眶刺痛发热。

电话始终没有响过,他不能再等,驾车驶向别墅。远远看见别墅大门外停有四辆黑色轿车,杜修宇被保镖拥簇着坐进车里,车子迅速驶出。他加速追上前,那一队车已经驶出很远。不知为什么,隐隐感觉不安,他用遥控锁打开别墅大门,行驶入宽敞车道上,不安的感觉逾加强烈,不但杜修宇带来的几名保镖不见,连别墅里的工人也不见一个。他匆匆下车,向小小的卧室跑去,一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人。站在卧室门外,他深深喘一口气,按捺住狂跳的心,手按上门柄,慢慢推开门,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很符合她整洁的习惯;窗台上摆放着她喜爱的兰花,满室暗香浮动;她自己画的一幅图还挂在墙上,她曾笑言那是未来惊世之作,虽然他从来没有看懂过画中内容......

到处是她的气息,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枚戒指孤伶伶摆放桌子中央,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射落在上面,璀璨钻石折射出绮丽光芒。他走近前,伸出两个手指捏起订婚戒指,曾经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以后不许摘下来!”

“一定不摘,如果再一次摘下来,肯定就永远不会戴上了。”

“一旦你向我许下了承诺,就必须信守诺言,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把你加诸于我身上的痛,加倍返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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