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相真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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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绍昀突然目光一转,迎着小小的视线,正视她的眼,微笑:“除非苏小姐真的愿意嫁给我,再考虑考虑,怎么样?”小小愣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他母亲和沈嘉恒的面前又提起这件事,尴尬避开他锋锐的眼神,垂眸沉默不语,

“绍昀——”沈韵心不悦,正色说:“我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但耿家的媳妇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好女孩,而且决不允许兄弟相争。”

“怎么可能会兄弟相争,天下女人多得是,两兄弟何必争一个。”耿绍昀对着沈嘉恒举杯致意,“是吧,嘉恒?”

沈嘉恒顺手从旁边侍应生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酒,也冲着耿绍举了举杯,一口饮尽,“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合宜得体的笑容,仿佛用尺子度量过,没有一丝不妥。

离开耿家后,车辆一路缓行,城市街道两旁的楼台阁宇,如一幅华丽的长画卷,慢慢延展。谁也没有说话,车内的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小小靠着车座头枕仰望夜空,透过天窗玻璃,望见寒星几点。传说离开世间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守护着地上的亲人,只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她却愿意相信,所以她快乐的活,为自己也为母亲。江雅秋曾对她说:谁也别奢望他们会有真感情,小小,这样的游戏不适合你。确实,她爱笑爱玩爱闹,但只限于无伤大雅、没有恶意的小事情;她用很认真的态度去对待生活,真诚珍惜每一种感情;她怕累怕痛,不喜欢玩感情游戏,没有兴趣去患得患失的揣摩真情与假意,只愿意把一切说个明了通透,无论结局怎样,至少无怨无悔。“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她问。

“问什么?”沈嘉恒平静说:“你和绍昀的关系吗?”小小侧过头,他没有看她,握着方向盘注视前方,似乎在专心开车,“你刚才向姑姑解释时,我已经听到了,你说你们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就肯定没有。”他还是没有看她,却笑一下,“小小,你没有理由撒谎,而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小小回转过头,继续望向夜空,遥远的天幕上,一颗明亮的星星似乎随着车辆的移动在行走,她对着它微笑,轻轻说:“我从母姓苏,小名叫小小,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也就是所谓的大名,你不问我是谁吗?”

车辆缓缓靠边停下,他拿出一支烟,沉默片刻,又放下,“我知道你是谁,”他声音很低,如同梦呓:“我知道,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已经知道了。”

长久的沉寂后,小小笑:“我是一个傻瓜,早已人尽皆知的事,却自以为是秘密,好大一场笑话,象个小丑——”  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刺痛凝哽。

“杜修宇是一个传奇人物,他的事迹,即使历经年代久远,依然让人津津乐道。”他带有磁性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不徐不缓,象是在讲一个故事:“说到杜修宇,自然就会说到苏步昌,二十年多前,一个是黑道枭雄,一个是警界精英,天敌加死对头。苏步昌的妹妹苏云若嫁给了杜修宇,不但没有化解他们的夙怨,反而使矛盾更加尖锐,你争我斗不少年,最后一切以苏步昌的死亡而告终,不久,杜修宇金盘洗手退出江湖,而那时他的势力正处于鼎盛时期,这其中终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第一次看见你,是在离园,你依靠着苏步昌的墓碑,满面泪痕,看起来,嗯,应该是很伤心的样子,在你面前站着两名高大的男子,我以为你遇到了麻烦,突发善心,想帮你一把。走近你们,却听见他们叫你杜小姐,求你让他们留下来保护你,否则没办法向杜先生交代。你很凶,象一只被惹恼的野猫,你说你的事不用杜修宇管,叫他们滚远点。当即,我就明白我遇到了什么人,那时并不认为你我会有什么交集,谁都知道,没有杜修宇的首肯,他的女儿,任何人都不能碰,沈家纵使财大势大,又怎么可能与杜家抗衡?”

“第二次看见你,是在胜天的酒会上,江小姐说你是秘书室的小文员,我以为我看错了,苏小小与杜惜若只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而已,你的确不像是杜修宇的女儿,他那样的人,无与伦比的心机与手段,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明媚纯净的女儿。直到再次在离园碰见你,我才敢肯定苏小小就是杜惜若。不知者不罪,如果我不知道苏小小是杜惜若,就算追求你,杜修宇又怎么可能怪罪,枭雄自然有枭雄的气度。”

前方,璀璨灯火连成一片,繁华城市沉浮在灯海里,小小觉得刺眼,一低头,大滴的泪出其不意掉落在手背上,冰冷的水滴慢慢漾开,“一切都是假的,你母亲的故事是假的,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也是假的?”

他缓缓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到她的瞬间停滞,慢慢握紧手掌,无声垂落,“母亲的事是真的,至于飞鸟与游鱼的故事——”他顿一下,笑了笑:“杜修宇把你保护得太好,简直不食人间烟火,那一切,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你却一点也不明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余音震动得耳膜生痛,她虚弱的笑:“为什么呢,成功在望,为什么又选择了坦诚?”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城市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样的热闹繁华,却只属于旁的人,“不想再骗下去了,”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掩饰,太累了,而且绍昀不会允许这样的谎言存在,他提醒我,不要兄弟相争!”

慢慢解下胸着的坠链,递到他面前,晶莹的紫色泪滴盈盈晃动,流光溢彩,美得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小小说:“你的演技好到可以拿奥斯卡金奖,下一次,如果还有机会演戏,不要再拿先人的遗物作道具,亵渎了你的母亲。”

他没有伸出手,她雪白的脸庞上,乌黑的眼眸恰似寒星两点,他问:“你恨我?”

她松开手,项链无声坠落,美丽的流光湮没在黑暗中,“我不恨你,不爱我,不是什么错,每一个人都有权所择自己的所爱;毕竟在最后一刻你做到了坦诚,让我能在泥足深陷之前,及时抽身。”她打开车门走下去,站在车外面对他:“但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上的欺骗与背叛,我无法原谅你的欺骗,我们虽然不会是敌人,却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

目送她远去,看着她上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他突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母亲去世这么年,他早已忘却了这种感觉。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想什么,只是麻木的不想动,直到电话铃响起。接通电话,一个女人悦耳的声音传来:“沈先生,杜小姐已经平安回家,杜先生很满意,他向您承诺的一切,今晚就可以兑现,您现在是否方便?”

沈嘉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理清所有思绪,电话那端的人耐心等待他的答复,“江小姐,”他问:“你在什么地方?”

“我与律师正在前往贵府邸的途中,有两件事,一是杜先生刚才已通过视屏与沈老先生详谈过,沈老先生认为您是沈家子孙中最出众的一个,愿意把整个家业交付到您手中;二是杜先生会把前段时期所收购的所有华丰企业散股转让给您。”江雅秋轻笑一声,话语里隐隐带起一点讽意:“您看,刚才所做的一切很值得,不是么?”

他没有回答,紧紧握住手机,握到掌心发痛,突然一挥手,手机被狠狠掷落,摔在厚实的地毯上,没有激起一丝声息。

江雅秋口中的沈家府邸是指沈家在城西的祖宅。沈嘉恒刚下车,一个人影猛然扑了过来,手向他的脸抓去,口中骂:“沈嘉恒,你不是人,你这个贱女人的杂种......”他猝然用手一挡,把来人推倒在地上后,才看清是他的继母陈美琪。他的两名弟弟连同几个下人随后跑来,想把她扶起,口中不停说着劝解的话。她反倒是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狗东西,居然勾结耿绍昀那个混蛋欺诈我父兄,还恶意收购永通,连条活路也不给他们,六亲不认,你还是不是人?”

沈嘉恒厌倦的看着她,娇纵愚蠢的千金大小姐,总是自以为高人一等,霸占了原本属于他母亲的地位,却常常辱骂那个早已辞世的可怜女子。能毁去她所倚仗的家族势力,正是他乐于做的事。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沈夫人,什么叫六亲不认,你是我的亲人吗,你娘家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二十三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陈氏的永通集团正式瓦解,沈夫人,与其在这里无济于事的哭闹,不如去安慰一下你的父兄,让他们想想如何偿还巨额负债。”不再多作理睬,他向庭院中央的主楼走去,二楼书房灯火通明,他知道什么人在等他,知道什么事在等他,忍耐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有些东西他永远不能放弃,有些人他不得不放弃。

沈天豪站在门口,沈嘉恒没有停下脚步,甚至没有看他,径直从他面前越过,“为什么?”沈天豪问儿子,“陈家虽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是沈家的姻亲,何必一定要逼得他们破产?”

沈嘉恒脚步一顿,“即使我什么也不做,绍昀也不会放过他们。”他转过身,正视父亲,“耿家也是沈家的姻亲,当年胜天危难时,我求你们看在小姑姑份上帮助耿家,记得爷爷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在商言商,虽然是姻亲,毕竟不姓沈。爸爸,陈家的小姐嫁到沈家,是沈夫人,永通集团的财富属于陈家,不属于沈家,现在我把它变成沈家的财富,有什么不对?”冷笑一下,他又说:“或者说,你不过是因为空担了一个沈家家长的名,却没有得到绝对家族控股权,怕失去永通这个大靠山,无法与二位叔叔竞争家族控股权?”

“你,你——”沈天豪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会有你样的儿子。”

“妈妈去世后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儿子?”他一脚踏上楼梯,没有回头,“如果不是爷爷坚持长孙最重,不是小姑姑全力保护,谁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沈嘉恒这个人的存在!”

走进书房,沈嘉恒看见四个人,他的祖父沈家正真的灵魂人沈漓、江雅秋、还有两名男子,江雅秋介绍得很含糊:“这两位是律师,负责今日的股权受让事宜。”沈嘉恒认得他们,都是本城有名的大律师。

两份股权受让书摆在桌面上,一份的内容是沈漓所执掌华丰集团A股48%,B股35%全部转入沈嘉恒名下。沈家的规矩,为了不分薄家业,历代只选择最优秀的子孙掌握绝对控股权,管理家业;其它子孙持小股,享受家族带来的尊荣与富贵。

另一份是杜修宇所掌控的华丰集团A股17%,B股15%,以一美元的价格全部转让给沈嘉恒。很令人意外,沈嘉恒看了半晌,说:“短短数日,他居然收购了这么多。”

“是啊,”江雅秋解释,“用高价收购来的散股,花费了巨额资金。”

巨额收购,却以一美元转让,他似乎得了大便宜。

手续很快办理完毕,沈漓与两位律师先离开,江雅秋隔着书桌向沈嘉恒伸出手:“沈总裁,恭喜您,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沈氏家族真正的掌权人。”

沈嘉恒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冷冷看她片刻,问:“江小姐,我很好奇,你到底为耿绍昀效力,还是为杜修宇效力?”

江雅秋收回手,神情自若,不见有一丝尴尬,“耿总裁给我的是高薪,我当然要为他卖力;杜先生给我的是性命,我便要为他卖命。”看看沈嘉恒阴郁的神情,她又说:“沈先生看起来很不开心,终于得到了您想要的一切,不满意吗?”

凡事总有代价,他问:“还要我做什么?”

江雅秋笑:“杜先生希望杜小姐能安心与耿先生在一起,不想让她再为任何事任何人分心,沈先生知道该怎么做。”

“就为了这个,不惜付出巨额资金?”

江雅秋点头,让真说:“对于杜先生来说,杜小姐才是无价之宝。对于沈先生而言,一开始追求杜小姐,就是为了求取利益,现在是有得无失。”

他指着门口:“滚。”

“这就走,”江雅秋爽快答应,站在门口,说:“沈先生,杜先生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你想要什么,他就给得起什么,当然,前提是要让他认为值得;但是,没有他的许可,请你永远不要再靠近杜小姐,他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毁灭一个人。”转身走出书房,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哗啦”一声巨响,

桌面上的一切,包括那两份股权受让书,全部被扫落在地上,得到的很多,失去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桨声灯影里,她一身黑色丝绒旗袍,娉娉婷婷,妖娆如雨后的春杏,一切恍若隔世,这般的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入书房,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他没有抬头,听见沈漓沧桑的声音:“我之所以跳过你的父辈,直接把家业传到你手中,固然是因为在我的后辈子孙中  ,你优秀杰出,远胜于任何一个人;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曾欠杜修宇一份恩情,当时许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提出,我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他做一件事作为偿还,等了二十年,没想到他提出的要求仅仅是让你执掌沈氏家业这么简单,我也乐见其成。杜修宇一生中的投资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但他最大的投资,不是他名下的任何一个企业,而是人。他在世界各地选择贫苦人家的优秀子弟,资助他们的生活与学业,为他们的事业提供资金,这些人成功后,遍布各行各业,政客,企业家、金融家、律师、甚至帮派领袖等等;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在危难之时,深受过他的大恩,绍昀就是其中之一,我也算是一个吧。杜修宇选人的眼光很独到,凡被他选中的人,未必十分十美,但必定有出色的可取之处;而且,每一个人敬他若神明,只要他一句话,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数之不尽。所以,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杜修宇的势力存在。嘉恒,记住我的话,只要杜修宇在世一日,你就不能碰触杜家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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