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以心换心(2 / 2)
杜修宇轻微震动一下,竟有热泪盈眶的冲动,终究还是克制住了,默默按灭雪茄。
“给你!”小小把礼盒放在他面前:“生日的时候没给你礼物,现在补上。”
杜修宇手按在礼盒上,欢欣伴着酸楚,他唯一的女儿,在她母亲去世后,对他疏离了十年,终于肯再次亲近他。
小小说:“明天我就要走了,还有许多东西要向耿绍昀学习,学成了我就回来。”
“多学点东西也好,爸爸照顾不了你一辈子。”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女儿,“这个也是时候给你了,你手上一本,另外还一本备份和一些重要文件,锁在亚特兰大太阳信托银行的保险里,只有你或者我亲自去,才能取得出来。”
小小随手翻看一下册子,是一本名册,被记录在册的人来自不同的国度,拥有不同的身份,名册罗列了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并附有照片。杜修宇说:“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这些人可以帮助你。”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小小听着,却有几分交待后事的意味,心里突然觉得悲怆,就岔开话题,指着第一页那个人的照片说:“我认得他,纽约最有名的华人大律师赵延,其它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没关系,他们都认得你,只要你开口,任何人不会拒绝你的要求。至于他——”杜修宇瞟了一眼赵延的照片,“他会用生命来保护你。”
“他和耿绍昀一样,是你的投资吗?”
“不是,”杜修宇摇头,“他原本是纽约贫民窟的一个小乞丐,十岁那年,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眼睛也被打瞎了一只,你母亲救了他,出钱为他移植眼球,供他读书,那时你还没有出生,他一直叫你母亲姐姐。为了你母亲,他什么都肯做,曾经在你母亲的墓前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你。”
小小合上名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最应该为我做的是什么?”
杜修宇习惯性的拿起一支雪茄,看了小小一眼,又放下,“是什么?”
“医生说你一直在作践自已的身体,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了我,要好好保重自已,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父亲!”
“傻孩子。”他叹息。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肯留在你身边,并不是因为恨,我知道你已经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心里也不好过。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每一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妈妈,除了远远的走开,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小小走上前,扶住座椅的边缘半跪半蹲在父亲面前,仰起脸,“爸爸,就算是千错万错,你始终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是这世上唯一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颤抖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头顶,她钢铁一般的父亲居然落下了眼泪。曾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她的父亲闯过枪林弹雨、趟过刀山火海,顶天立地铁骨铮铮一个硬汉,只流血不流泪。她三次看见他落泪,现在是一次,亲手为母亲注射毒品是一次,还有母亲去世的那一次。小小吸了吸鼻子,头斜靠着父亲的膝盖:“我很快就会回来,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见一个健康的父亲。”
“好。”
“还有,不要再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了,妈妈已经走了十多年,你应该正正经经找个伴,傅姑姑陪伴你这么多年,终生未嫁,她对你的情份,我都看出来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
“真是个傻孩子,”杜修宇无奈笑:“你以为是在买衣服吗,一件衣服没了,再换一件新的?你的母亲无可替代,我的妻子永远只有一个。”
书房的门似乎被风吹开一条细小的缝,又无声合拢,微风里若有若无飘过一声叹息。小小浑然没有知觉,杜修宇向门的方向看一眼,又若无其事的低头,看见小小正抓着他的衣袖抹眼泪,终于畅快的笑出声:“你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小小张开手臂拥抱一下父亲,柔柔的喊:“爸爸!”她已长大,过了在父亲怀中撒娇的年龄,只是这个拥抱,距离上一次拥抱,已经十多年,让人无法不眷恋。午后的斜阳穿窗而入,照着满室温馨。
他轻抚一下女儿的脑袋,微笑里有洞悉一切的世故,“绍昀很好,如果喜欢,就不要再拒人于千里,等到将来后悔就晚了。”
“我知道他很好,”小小轻声说:“可是,他的女人太多了,我不想妈妈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一遍!”
耿绍昀来到杜修宇的书房外,房门没有关,他看见杜修宇挟着一支雪茄站在窗前,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黯淡的灯光下,落寂身影显现出历尽岁月沧桑的疲惫老态,不再如白日那般刚健挺拔。
耿绍昀敲了敲门,杜修宇转身,“还没有睡?”
耿绍昀颌首微笑:“明天就要走了,来向您告别一声。”
“进来坐,”杜修宇招呼着,走到书桌前按下一个控制键,一幅地图投影在雪白的墙面上,地图中用三角形标注出他在世界各地的投资与产业,“这是我为小小创建的王国,她不是一个出色的领导人,绍昀,以后请你为她掌好舵。”
耿绍昀仔细看面前的地图,不同颜色的三角形代表不同的投资与产业,各色三角形大范围铺开,连贯成一张独立的王国地图。让无数人包括他在内,向往不已的杜氏王国近在眼前,心情却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小小很聪明,”他说:“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是一个出色的舵手,足以撑起杜氏这条大船。”
“我的女儿,我当然最清楚。”杜修宇说:“小小是很聪明,领悟力很强,只要认真和努力,大多数事情难不到她,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光靠认真和努力就可以学到、做好,她缺少一个优秀领导人最重要的潜质——魄力,她像她母亲,热情、开朗、善良,不够狠决、果断。”
“这些都可以磨练出来,”耿绍昀微拧一下眉峰,有点不忍心,“只是,整个过程对于小小非常辛苦,而且,她不会再拥有现在的开朗快乐,这个结果,是您想要的吗?”
“不,这不是我的本意。”杜修宇摇头,“我千挑万选,把你选出来,不是为了让你磨练她,而是要你接替我,永远守护住她的快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小并不愿意嫁我,”耿绍昀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怅然,“我能怎么做,强迫她,还是欺骗她?”他笑一笑,“即使您允许,我也做不出来。”
“我对不起小小的母亲,她是自杀身亡,这件事对小小影响很大。”杜修宇重重喘一口气,事隔多年,再提起依然很艰难,雪茄在手指间化作了灰烬,他低头又点上另一支,最初用于麻醉自己的东西现在已经成瘾,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他能做到的只有在小小面前尽量不碰她要他戒除的那些东西,“她渴望一份纯粹的感情,却又患得患失,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的感情,尤其是面对所谓的风流男士,她更是心怀戒备。”
耿绍昀也点上一支烟,转首望向窗外,豪宅盖在半山,从窗口望去,可以看见远方浩翰的灯海。她说:“幸好,我不爱你,也不会嫁你!”她不爱他,而且永远也不会爱上他,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曾经以为,只要她愿意嫁他就行,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烟草的气息有麻醉的作用,有些事情想起来,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受。
“小小虽然诚实,可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偶尔使使小性子,说点口是心非的话,也很正常。” 杜修宇拍了拍他的肩:“你是男人,应该主动一些,如果喜欢,就去告诉她,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耿绍昀回过头,看见杜修宇眼中的了然,原来他们自以为是隐密的事,从来就没有瞒过这双睿智的眼。
柔和月色静静流淌满园,小小坐在草地上,出神看着夜风中摇曳的郁金香。她最喜欢做的事一向都是吃和睡,难得会有闲情逸致欣赏夜景,今夜第一次发觉月光下的郁金香别有一种美丽。
耿绍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身旁,“干什么,在思索人生哲理?”
月光,群星,夜风,花香袭人,这样的意境,的确很适合谈论一些风雅的诗歌哲理,小小偏说出一句很煞风景的话:“思春行不行?”
“行——”他难得也会开玩笑,“反正春天已经到了,我在这里陪着你,需要帮助对我说一声。”
小小给他一记白眼,回转过头,脸庞微微发红,抬手把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拂向脑后,月光落在她指间的订婚钻戒上,棱形钻石泛起莹莹光泽,璀璨如夜幕里的星辰,他说:“这个戒指很适合你,戴在你的手指上,特别漂亮。”
小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当然漂亮,专门为她而设计,想不漂亮都难,“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她满不在乎:“很快又会摘下来,真是浪费。”
“我没有想过让你摘下来。”他牵住她的手,指腹抚过她中指上的钻戒,“从开始为你戴上这枚订婚戒指,我就想让你一直戴着,直到我为你套上另一枚结婚戒指。”
她诧异抬头,他坦然正视她的眼,认真说:“我诚心诚意的想娶你,如果说,我以前想娶的是代表强大财势的杜惜若;那么,我现在想娶的,是和我同生死共患难的苏小小,既使你一无所有,我依然想娶你。”
小小茫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太过突然,一下子她竟分不清状况,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专注看着她,深邃眼眸仿佛不见底的幽潭,温柔的神气诱惑着她几乎想不顾一切的沉溺下去。突然记起,曾经有另一个人也用这样深邃温柔的眼光看着她,对她说着类似的话,到头来,所有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她承受得起那一场骗局,却承受不起这一场骗局,冰冷的恐惧慢慢从心底升起,她匆忙抽回手,从草地上跳起,“耿——,总裁,请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这个婚约不过是、不过是......”
“小小,”他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别忘了,你最初和杜世伯约定以一年为限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你在我身边大半年,我没有注意你,是我的失误,但一年还没有过完!小小,你始终是要嫁人的,既然可以给别人机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半天说不出话,给他机会?如果,她爱上他,他那么多女人......猛的打一个寒噤,“不......”
“我们的婚约,我一直用很认真的态度去对待,请你也认真的对待,不要当作只是逢场作戏。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相信我;那么,请给我时间证明给你看。如果期限满后,我依然无法让你接受,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你可以随时要求解除婚约,我无条件接受。我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至少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不是?”
的确,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即使别有意图,也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小小!”他低声喊。
她慌乱应答:“你让我想一想!”
“好!”话音刚落,他猝然把她拢入怀中,灼热的吻接踵而至,他独有的气息牢牢包围住她,狂热绵缠,仿佛要把她融化般。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他,越是推搡,他把她箍得越紧,恨不得揉进骨血中,再也分离不开。她几乎不能呼吸,周身似在燃烧,残存的理智逐渐迷离,只剩下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荡: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生死关头,他解下领带,一端绑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绑住自己的手腕,对她说:“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原来一切早已开始,等她想到防御,已经晚了。抵制的手不知不觉垂落,终于,手臂柔柔绕上了他的颈项。
杜修宇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花园微笑,口中喃喃:“这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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