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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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背后是虞府与将军府,门第高华,从身份上对市井女子有着天然的压制与藐视,心里不过是转个念头,又笑了:“你说的倒是轻巧,不过是做不到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我鸿儿也非糊涂孩子,怎的只会听信你一人之言而弃父母之意于不顾?”

叶芷青丝毫没有被周夫人轻视反驳的恼意,而是反问道:“夫人在庭院深深的周府,而我在市井安然度日,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夫人今日不是踏足此间,我与夫人此生连面都不必见,我有何理由去与夫人使手腕呢?”

周夫人心道:这可是说到正题上了。所有勾引高门子弟的女子使尽了心计,无不是痴心妄想着能够嫁进来,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图的无非是权势与富贵。

“难道你就不想嫁进周府?”周夫人好笑的反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她还没见过哪个未婚女子不巴望着嫁进高门。

周鸿才靠近回春堂门口,就听到了周夫人这句话,眼皮猛烈的跳了几下,很怕叶芷青说出绝情的话,恨不得一脚踏进去阻止里面的对话,却被汪宏扬一把拉住了。

回春堂里,叶芷青这下是真的笑了,看周夫人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胡乱攻击别人的傻瓜一般:“原来夫人担心的是这个。周府的门槛有多高,我已经知道了,以前年少不懂事,早在之前领受了夫人的款待之后,我就打消了嫁进周府的念头。”

“你骗谁呢?当我不知道你都跟鸿儿住到了一起,你图他什么呢?难道不图他的身份门第,只图一夕恩爱?”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有几分难以启齿。但既然撕破脸,不妨说开为好。

叶芷青侧头想想,唇边竟然带了点温柔的笑意:“夫人说的也没错啊。我图他对我好啊,数次豁出命去救我,哪怕我被亲族背弃,命如草芥,如逐水浮萍,可在他眼里宁可不顾自己的生死去救我,都不愿意看着我死于非命,凭这一点,他就值得我生死相随!”那笑意转为轻嘲:“只是世俗之礼太多,我虽孑然一身,他却尚有身不由已的责任,父母家人,不能随心所欲。不过那也没所谓,只要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能在一起的时光里彼此一心一意厮守,又有何妨?哪怕将来我与他分道扬镳,我也盼他此生平安康健,一生顺遂。”

这实在荒谬,她的真心话不是对着周鸿深情款款的说出来,而是讲给对她仇视有加的周夫人听,人生至此未免令人好笑。

她与周鸿住到一起之后,从来不曾计划过未来,大有过一天算一天的架势,有时候周鸿夜半醒来,看着身边沉睡的娇颜,不免惊心,一颗心在胸腔里飘来荡去,没个着落之处,总怕哪一天她有疏忽而去,踪影难寻。

他从不敢问叶芷青心中对未来所想,只想尽快劝服父母能迎娶她入门,到时候将人拴到身边,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他。但周夫人出乎意料的固执,他只有另辟蹊径,转而求助于欣赏叶芷青的周震。

无人知道他接到周震的家书有多高兴,但讲给叶芷青听的时候,她似乎只是淡淡的,并无欣喜,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对他们的未来是如此的绝望,毫无期待,却肯义无反顾以身相酬,竟是连将来分开都已经设想好了,才肯不顾一切直争朝夕。

周鸿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何滋味,他以前总想知道叶芷青的真心话,想知道她对自己情深几许,偶尔从她话里透出一鳞半爪,总疑心自己听错了,或者她拿来哄自己高兴而已,有时候也确信她是爱自己的,只是这爱不足以抵消世俗之见、周夫人的冷眼、以及他心里的忐忑。两个人在未成婚前,他总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今日听到她的真心话,却是在这种境况之下,令人倍加动容,悲哀而又让人心酸,整颗心好似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攥紧了使劲去拧,疼到几乎要让他滴下男儿之泪!

——她心里对他的爱,该是多甜蜜而绝望,才能让她说出这番话?

原来他们之间最难跨过去的障碍只是周夫人的门户之见!

周夫人一呆,叶芷青的一番话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从她踏进回春堂的门槛之后,姓叶的丫头的确毫无巴结讨好“有可能是未来婆婆”的举动,反而毫不顾忌,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嫁进周府的打算。

“你未婚与男子同居,难道就不怕世人侧目,旁人耻笑?”

叶芷青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夫人说笑了,世人只知拜高踩低,见权势者拜,见富贵者捧,但有所求好话连篇。我既不慕权势富贵,又无所求,但凭自己所长养活家小立于天地之间,旁人侧目也罢,耻笑也罢,觉得我不可交便不来往罢了,与我又有何妨?我自过我的日子,与世人又有何干?”

周夫人竟教她给说的哑口无言,只觉得老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这般怒气冲冲跑来兴师问罪,难道就因为这姑娘跟她儿子睡在了一张榻上?这也太没道理了!世家子弟未成婚之前,风流些的不知道已经与多少个女子水乳*交融,但娶的嫡妻大多都是门当户对的。此后漫长一生,妾也罢通房也好,家门之外花花世界里的红颜知已都算上,不过是他生命里偶尔停留的过客,还不值得让家中长辈如临大敌。

姓叶的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不会嫁进周府,只要在外面,充其量只是周鸿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又哪里值当她摆出这么大阵仗呢?

周夫人扪心自问,真正让她不安的是姓叶的丫头吗?其实不是!真正让她心里不安的是自己那个纵使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儿子,与穷凶极恶的海寇碧波对战都不曾退缩的儿子,在面对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却失了方寸,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

是周鸿的失常让她内心深深不安。

她所要维护的是周府的门楣,世代荣耀,而不是让儿子被人指着脊梁骨嘲笑:“瞧瞧那个蠢蛋,放着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娶,却去青睐一个不知来历的野丫头!”

头一次面对叶芷青,周夫人毫无底气的心虚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冲动之下,竟然做出了有失身份之事,她心里懊悔的无以复加。

她匆匆起身告辞,还要为自己找一二遮掩的说辞:“我今儿出门身子不爽利,闻听姑娘医术高绝,特意过来让姑娘瞧瞧,既然无大碍便告辞了。鸿儿并不知我今日过来,姑娘当知道如何跟他说吧?”

叶芷青微笑起身送她,就好像送一个不相干的病患,而非心上人气急败坏的母亲:“回春堂开门解八方病患之疾,夫人来看病实属正常。”轻轻一句话就将周夫人的难堪给遮掩了起来。

周夫人与她交手已非第一次,上次让小丫头败退,这次却打了个平手,甚至她算是落败,两厢扯平。虽然她心中还有疑问,大魏城镇无数,她为何非要跑到周鸿任职的扬州城来,分明还是居心叵测,但她的所有算计都在周府门槛之外,周夫人实不该轻举妄动。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让秦婆子好生查证一番,看看她是如何得到周鸿任职的消息,跑来扬州城勾引儿子的。

两人敌对之势已成,想起她那个固执的非要将叶芷青娶进门的儿子,周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未来还有交手的日子,她再不能打无把握之仗了。

“叶大夫不必相送!”周夫人客气道,她又恢复了多年养成的端庄温婉,理智尽数回笼,至少面上是这样。然后在临出回春堂门口之时,差点与周鸿迎面撞上。

高大英俊的儿子,她站在他的面前,头顶也只与他的肩膀齐平,这在贵妇人里已经算是正常身高了。以往她并不觉得如何,只是欣慰于儿子长的气宇轩昂,来请安的时候,温和孝顺,让她打从心底里欣喜不已——那是在姓叶的丫头没有出现以前。

但是今日站在儿子的面前,她却无端觉得压抑。

母子连心,她能感受得到周鸿强力压制着的愤怒的情绪,他的眸子泄露了心中所想。

周夫人恍惚:这还是那个孝顺懂事的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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