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少年(2 / 2)
那男声再道,“如今的皇上不比前面几任,对本家诸侯王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放任着主父偃这狂徒灭了几家诸侯,丝毫不顾及高祖皇帝的子孙血脉。”
少年在梁上轻笑,心里暗道,这些个诸侯不思长进,指望靠着祖宗基业坐吃山空,岂能阻止别家发达。忽又想到,如今是多事之秋,这些个诸侯王太不安分了。
霍去病想了想,从树上下来,他习惯万事主动。
等了半晌,屋内息了灯,少年轻吹一口气,勾着房梁的双腿一使劲,身子朝屋檐荡去,双手攀着屋檐,一鼓作气跃上屋顶。他尚未稳住身形,一站起却猛然见一个庞然大物挡在自己身前,他一惊,这庞然大物正是霍去病,他此刻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青衣少年被他这一盯,已经惊愕不止,谁知霍去病突然向前一靠,他本能向后一仰,却忘了此刻立在房顶,这一仰就不免跌出去了。
少年无计可施,手臂在空中挥着回旋却难以稳住身体,唯有眼睁睁看着霍去病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就彻底跌出去了。
看来落地已不可避免,他脑袋里飞速想着计策,让自己不至摔得太惨。
正当他绞尽脑汁时,手上忽然搭上力,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回屋顶。青衣少年只觉天旋地转,好容易站稳才发现是霍去病拽着自己。此刻霍去病不再目光炯炯,而是衔着一抹事不关己的笑容,漫不经心观赏他的狼狈不堪。
青衣少年唇边泛起一丝薄怒,若非怕闹出太大动静,只怕已和霍去病打起来了。他把手从他掌中抽出,让出两步距离,冷冷与他对峙着。
霍去病亦不急于离开,两个人立在房顶夜色中,一时难辨。
“啪”的一声,院门开启。两人均是一惊,二人一前一后下来,翻出围墙。青衣少年走在前面,步子稳健毫不凌乱,霍去病走在后面,随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二人保持着警惕而友好的距离。
两个人走了许久,早已出了西市。走到一处空旷无遮蔽处,青衣少年顿住,回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霍去病讶然,这少年声音中稚气未脱,约摸比自己还小几岁。原本相距不远的两个人,因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凌厉对峙起来。跟着他,只是追击猎物的本能。
“你躲在梁上做什么?”霍去病直截了当理直气壮,仿佛天下的公理都站在他这边。
“与你无关。”他冷冷回击他的问题,目中却是比刀锋更锐利的锋芒。若是在平时,这样生硬不留情面的语气一定会激怒霍去病,但此刻,霍去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好奇,这脾气如爆碳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你不怕我回去告诉那院子里的人?”霍去病狡黠一笑,试探般问道。这一笑率性爽朗,月光都朝他聚拢,清冷的月光瞬间暖和起来。少年当然不会知道,自打听了酒楼一席话,霍去病好像丢了一片魂魄,非得在他身上找回来。
“只要你敢。”少年说得咬牙切齿,凌厉的目光扫向霍去病,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霍去病不过是开玩笑,他决计不会泄露别人的秘密。
“告诉我你是谁。”霍去病走近他,颀长的影子映在他脸上,逐渐笼住他身形,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少年明显一愣,似乎颇感意外。知悉他没有恶意,他恍然大悟般笑了笑,“我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倒是你,我却知道你是谁。”笑容里尽是高傲之气,好像在显摆长安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霍去病不再言语,却听得少年道,“卫将军的外甥,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去病,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笑得狂傲而暧昧,如记忆中不可一世的贵族子弟,却熟悉到叫霍去病不寒而栗,仿佛眼前的他不是他,而是某个长期观察着他的她。
一听他知道自己是谁,霍去病就猜到,卫将军的外甥,是他此时的前缀。
“我问的是你。”霍去病重复道,此前在酒楼,这少年的谈吐气度已让他有几分猜测,如今见识了他的身手,尤其是他掌心粗糙的茧子与自己一般无二,更令他坚信这少年大有来头。
少年不语,而是肆无忌惮从头到脚打量霍去病,似在斟酌是否该相信他。
“我叫刘征。”他丢下这句话,飘然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这是两个人初次会面,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个叫霍去病的人会在他那辉煌到极致的生命中烙上怎样深刻的痕迹。
霍去病没有追上,只是立在原地思量,这少年的身手谈吐不凡,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举止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扭捏。这长安城当真藏龙卧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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