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余生空尽悲与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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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段能让你饮下孟婆汤的记忆里并没有你期待的事情呢?”

“那也无妨,再忘了便是。”

“孟婆汤不喝第二次,若是第二次定会叫你灰飞烟灭,不入轮回。轮回之境需得一碗孟婆汤,你若是都记起来的,也就意味着你入不了轮回了。既是已经选择放下了,那又何必再捡起来呢?”

“兴许是我曾经以为我忘了便会是大幸,却不曾想原来忘了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幸吧?”

孟忧从广袖中幻化出一个小巧的三角香炉来,往上头插了一炷香。

“这柱香燃尽之时,便是你魂尽之时,届时你已经在以前的记忆里游走了一番,最后你会行至奈何桥,若是再饮一次孟婆汤,那你便算是灰飞烟灭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你三日不灭,直至你将桂花还与我。”

“若我赖账了,不还呢?”

“你放心,我有很多法子能让你比灰飞烟灭还痛苦。”

“呵呵,那就好。”

香炉上缓缓绕起青烟,姑娘慢慢倒在桌头上沉沉睡去。

坐在茶馆里,姑娘带着翠竹编的斗笠,将眉目都掩在阴影里。听着周遭喧嚣,喝着一杯粗陋简朴的清茶。

经历了早上的事情,她有点懵,当然也有点饿。

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姑娘却只点得起两个白面馒头,她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店小二的轻蔑。

若是以前在山中,姑娘老早就一爪子把他掀翻在地,按在地上打了。但是现在却不行,在这里绝不能被人发现!

妖在一出生开始,便有了记忆。

而这记忆总是如此清晰,想忘都忘不掉,除非在某一日被人剜了心死去。

她是佛堂收养的一只半妖狐。

十年前的一个夜晚。娘苦求住持让她能在佛堂前,生下与凡人结合所育的胎儿。

当时反对声使得佛堂里有些许嘈杂,隔着肚皮,她也听得到有和尚道:“这是逆天而行,罪孽深重。”

她并不明了为何而罪孽深重。但且清晰,娘几近死于那个雨夜。

姑娘来这世间所见的第一眼,是佛堂正中那尊庄严的佛陀铜像,金光刺眼。

她不欢喜这佛。明明未从一事,却有络绎不绝的凡人匍匐在他脚下。

而她并不理解的是,娘为妖,为何也如凡人那般,相信一个并不存在的神衹。

至少,姑娘为他敲了七年的木鱼,念了那么多篇佛经。春去秋来,他仍旧没有显灵,更没让她见着哪门子的普世梵音。

但娘那么虔诚的信。她在佛堂附近化了间木屋,每日都将姑娘送去和一群光头,尚尼姑们一道念经。

可,她是妖,念再多经书也是成不了仙的。

她不懂娘。但也不愿违了娘所望。

娘喜欢于雨天坐在木屋的门槛上听屋外的雨声。那种淅淅沥沥的声响,姑娘却听不出个名堂,倒是觉得徒增娘的愁容。

娘定是极想爹的。

姑娘难得从她那打听到爹的事。偶尔,也是只言片语,她便是不肯再说了。

天晴她总是很快活,陪姑娘玩耍,温柔的唤着“粟粟”,替已化形的姑娘梳头。

窗外,树影跌落在娘身上,像极了天上的神仙。姑娘虽未见过,但她听闻,她们可有极其的美貌。

她欢喜一切美好的事物,她欢喜娘。但她偶尔疑虑,娘或是不再欢喜她了。

不然,她又如何狠心在一年前把她孤身留在佛堂。转身离去之后,再无踪影。

后来识得了更多的字以后,姑娘越发肯定了,娘定是不欢喜她,不然为何要替她取名为“粟粟”呢?不就是沧海一粟,可有可无么?

山上的日子是很乏的,佛堂里的和尚们已是让姑娘捉弄得实在无了趣味。入了山林,好容易寻着个同类,又嫌她是只不入流的假妖。

妖就是妖,还分入流不入流之说?她倒是惊奇得很。不过罢了,她长期不与他们为伍,指不定哪天也就分道扬辘了。

入夏,姑娘划走了渔民的小舟去到荷花淀里乘阴。荷叶叠影在水波里荡漾。那样清凉舒爽。她于小舟中睡着了,脸上盖着片大荷叶。

方是时,醒来惊见一双丹凤眉眼。脸上荷叶已然跌落水中。

“姑娘可是这的渔娘?"丹凤眼的声音很动听,区别于她娘,也有别于说书先生。

那是她与沐苏生的第一次相遇。

忽而记起,娘曾说,她相信每一个人间的妖都会爱上一个少年郎。

而她是不信的,你瞧,这么一个翩翩少年,她也并未动心。

她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沐苏生笑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儒生的气质,“姑娘莫怕,在下只是途径此地,不是故意要来惊扰姑娘的。”

她再次出声,“下去。”

沐苏生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水中的东西不除了的话,必成大祸,还请姑娘勿怪,在下将这水秽一除,必定离去。”

姑娘不惊反倒一笑,“水秽?可是这般?”

她神态悠然地趴到船边,往水里一捞,挑起一片长长的黑色头发。

沐苏生当时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的渔家姑娘都是如此大胆的么?

那黑色的长头下藏了一颗头颅,慢慢从水下被提出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紧闭着,在出水的一刹那间猛然睁开,想慌忙逃开却发现无处可逃,只能用力一瞪眼,做出狰狞的模样。

“姑娘小心!这水秽的眼睛可看不得!”

姑娘却是不以为然,一只手扯着那头发,另一只手就要捧起那头颅。

沐苏生忙用剑往那头颅上刺去,雪白的剑身很快就刺穿了头颅,剑柄上不知画了些什么符文,密密麻麻的,但还是让姑娘在一瞬间瞧清了。

那不是普通的剑,那是一把除妖师代代相传的除妖神剑,但凡你是只妖,但凡你被那剑刺中了,定是极难复原的,重者可毙命,轻者便是一辈子也难除去那伤疤。

神剑在刺穿头颅的那一瞬,头颅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炸开了,发出了难闻的恶臭味儿。

沐苏生捂住口鼻,提着姑娘往岸上轻飘飘一跳远离了那股恶臭。

“你这姑娘也太不正常了吧?往常我遇到那些同你年纪一般的姑娘,见到此等情形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你这也太镇定了些吧?”

姑娘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除妖师?”

沐苏生倒也不避讳,爽快的应道:“是。”

“方才那水秽没有害人,为何你还要将其除之?”

“生而为妖,即是祸,我除之,乃天理,我若不除,后患无穷。”

姑娘移开目光,“呵,是妖就得除么?”

沐苏生坚定的点头,“是,必除无疑。”

姑娘略显失望,轻摆了摆手,“你走吧。”

“姑娘难道是同道中人?”

“非也。”

“那姑娘为何会识得除妖师?”

“你的话可真多。”

姑娘拍了拍先前身上的泥泞,不顾身后的少年怎样叫唤,往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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