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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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到益州,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

凌宜生第一次感觉自己闲得有点发慌,很想去找点事做,充实一下过于空虚的日子。上街时,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胡子已经很长了。他想,等下应该去理个发,不然让房东看到这副模样,会觉得他不像个正经人。

凌宜生是昨天在墙上一张小广告上看到一条出租的信息,他记下了电话号码。此时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说,她女儿还没有回来,不过她已经跟女儿说了出租的事,估计没什么问题。

凌宜生说,我想下午就搬过去。

中午,凌宜生没有回叔叔家,他在一家小馆里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去河边看景色。他信步走上一座桥的中央,见很多人在围观。他斜眼过去,但见一个女子扶着桥栏,眼睛望着河面,身子向前倾出。

桥上的风很大,女子的头发被吹得很乱。凌宜生感觉这女子有些不对劲,心想,她不会是要自杀吧?近来,新闻上有很多自杀之类的消息。其中有失恋的,破产的,心理扭曲的,神经不正常的。他用力从人群里挤到女子的身后,正要说话时,那女子却突然转过身来,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凌宜生脸一下燥热,说,你,你不会是想不开,要跳河吧?女子看一眼围观的人,脸上一红,说什么呀,我不跳河,只是看看船。看热闹的人嗡嗡笑起,有个人说,看船!益州人还没有看过船吗?这女人也太有闲情了吧。凌宜生暗暗笑了笑,也转身走开了。

女子叫高音,跟丈夫离婚已两年,现在带着一个六岁的儿子住在娘家。

日头从桥的西面落下时,高音觉得有几分困了,她拖着倦倦的步子,慢慢离开了大桥。市区内一条街道里,她走进一条宽巷子,到了家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儿子和母亲的嬉笑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高音有些诧异,推门进了院子,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瘦瘦的脸颊,似乎有一些面熟。那人看到她,投过来一丝微笑的目光。

高音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慌乱。高母向高音介绍说,这是家里新来的房客,他可是个画家。男人起身,将手伸向高音说,你好,我叫凌宜生。高音发现他就是刚才在桥上以为自己要跳河的男子,不由笑了,伸手与他相握一下,说怎么是你啊?凌宜生也认出了她,说这么巧啊。

高母愕然,说道,原来你们认得啊。

凌宜生笑了,说是巧合,刚才在桥上见过一次。

高母对这个房客显然满意,说要跟他学画画,说以前租房的人,十个有九个是做生意的,都不太跟她多说话。高音也觉得这男人很不错,声音沙沙的,很有滋味。聊了一会,高音精神好了许多,等高母走开去拿画稿给凌宜生指点时,高音取了十块钱,叫过儿子去买烟,她对凌宜生说,家里也没个男人,没什么好招待的。凌宜生“哦”了一声,心想,难道男主人出远门了吗?没有问出口,只推辞说,不用不用,我有烟。掏出一只烟盒,捏了捏,只剩下一支。

高音笑说,别客气,虽然你是来租房子的,但大家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我妈不是还想跟你学画吗。指着那个烟盒,叫儿子赶紧去烟摊上买。等烟买回,高音已与凌宜生说了许多话,知道他是省城人,刚过三十岁年龄,在一家杂志社作美术编辑,有个叔叔在益州。

两人聊到天黑,高音去做饭,凌宜生说要出去一下,高音说,今晚就和我们一起吃吧,省得另做了。凌宜生说,不了,我约了几个朋友去外面吃,他们还不知道我在这里租了房子呢,我得跟他们说一声。高音“嗯”了一声,心里突然觉得几分空落落的。

临近中秋,风凉凉地吹过,院子里的几棵大树哗哗地响着叶子。院子是高家最宽敞的地方,其中放着许多把椅子,老人孩子都喜欢在树下玩耍。一架秋千吊在树干上,摇摇晃晃的。望着树顶上的天空,月亮有影子依稀能看得见,也许它也有些怕凉,不一会儿,又躲进了云层间不再出来。

高音先出了客厅的门,指着斜对面靠院门的一间小屋说,我一个人在那间屋子睡,孩子跟着外婆睡,你要是有事的话,就招呼一声。凌宜生抬头看了看,说好的。回头正对上高音的眼睛,又说,改天,我给你画一张像吧。高音掠了掠头发说,那怎么好意思,我长得这么难看,年龄也上来了,不入画的。凌宜生说,你真会说趣话,你怎么会难看呢。拾了桌上那包烟,告辞而去。

高音脸上热热的,倚在门口望着凌宜生远去的方向出神。关了院门,靠着树待了有片刻,心里回想着这个男人的声音。他说自己长得不难看,那意思就是她长得好看了!高音胡思乱想着,这个人他还说要给自己画画,那他就真的是个画家了。想到这里,她不由进了凌宜生睡的那间屋子。

左右看了一番,里面的摆设她都是熟悉的。但因为有个男人来住,感觉那气味就有些异样了。床上搁了一只大挎包,是他的全部行礼。高音好奇心上来,去打开包来看,见里面是一些日用品,还有几卷纸,猜想是画。取一卷展开,果然是一幅涂得稀奇古怪的画,颜色很灿烂,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个画画的。

这一夜高音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张大床显得空荡荡,空得她心里毫无着落。很久以来,她枕头旁边的另一只枕头都毫无用处,有时成了她架脚用的工具。耳边听到凌宜生回来的声音,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两点多钟。

第二日一大早,有人在使劲敲门,敲得“咚咚”响。高母在内屋絮絮叨叨地说着,谁这么早就敲门啊!高音也听到,她的屋子离得近,便起来穿了拖鞋,踢踢踏踏去开了院子的大门,一个剪着碎碎短头发的女孩探进一颗脑袋,问凌宜生在不在。

凌宜生在屋子里听到了动静,从房间出来。女孩上去,在他胸上就捶了一拳说,你还睡啊,不是要去见我爸吗?凌宜生打着哈欠说,你还真找到了这里啊。女孩神气地扬了扬头,说你还瞒得过我吗,我爸让我来兴师问罪。凌宜生扶着女孩的肩膀进了屋子,笑声不断里面传出来。

高音苦笑一下,心里怅然若失,觉得昨晚的那场失眠有些不值得。梦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破碎了。她进卫生间洗了脸,对着镜子揉揉眼睛,脑子里浮现出以前的丈夫来。

转眼到了中秋,院子里的那棵最大的树上,叶子也开始往下掉了。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高母每天都要扫一遍,但扫完后,又掉了一地,于是她便总会嘟嘟喃喃地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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