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这天凌宜生做完事,刚推开屋子的门,就看到了杨娣坐在床沿,手里翻着上次她留给自己的一本杂志。他愣了愣说,你怎么来了?杨娣说,我想来看看你。凌且生说,你不怕杜式雄知道。杨娣满脸是激动,说知道了我也要来。
凌宜生心想不知她又是哪根神经触动了,不过也觉得无所谓了,内心构思的那个计划冲淡了一切恐惧。他上前抱住杨娣,仔细看她的额头与眼角,才发现了几丝淡淡的细纹。杨娣说。我是不是老了?凌宜生说,还不算太老,比我年轻多了。杨娣吃吃一笑,说女人比男人老得快,我要是到了你这岁数,恐怕你瞧也不瞧我一眼了。凌宜生说,那是当然了,我怎么会瞧你一眼,我都想天天看着你,一刻也不眨眼。杨娣笑得更开心,笑了一阵后安静下来说,你真有趣,跟你在一块,我发现我变了,我的心情快乐了许多。可是,我们俩的事,又是那么的不现实,像做梦一样,我现在老是忧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杨娣嘴里,凌宜生得知杜式雄确与她闹了一场,不知是谁将他们有几次走在一块的事说与杜式雄听。杜式雄那天朝杨娣发了火,从未有过的火,杨娣说他的脾气已到暴跳如雷的地步,不仅摔了桌子碗筷,还砸毁了一辆摩托车,就差马上操把刀来把凌宜生劈了。
凌宜生这才觉得,那天杜式雄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是很客气的了,看来那天他的忍耐力已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天色暗下来,凌宜生客气地问了一下杨娣留不留下一块吃饭,却没想到杨娣很快答应了。凌宜生说,那我去杀只鸡,很快就好。凌宜生忙碌了一会,杨娣在边上帮他递东递西,等做好了饭菜,凌宜生把席子一掀,把碗筷全部端到床板上,两人盘着腿像北方人坐炕一样坐着吃起来。杨娣说,你好久都没喝酒了吧,下次我带瓶酒过来。凌宜生说,哪有这福享啊,今天都不知道明天的事,能跟你在一起吃饭也怕是很短暂的幸福。杨娣说,你怕我会因为这件事,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凌宜生说,也不是,就是怕你为难,你有一个完整的家,我怎么能去把你的家破坏。杨娣凄凉地笑着,说能算是完整的家吗,这几年为了他,我甘愿待在了这种冷清的地方。五年了,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为了给他树立形象,我在犯人面前也要装得和蔼可亲,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在成新农场,有哪一个敢说我个不字。自从杜式雄出了那次事故,他就有种厌世心情,不想接受城市的生活,我也只好跟着他躲到这里。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为丈夫付出牺牲是应该的,可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啊……
凌宜生听着杨娣的抽泣,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慢慢地说了杜式雄找他谈话的事,杨娣并没显得意外,说她早知道了,杜式雄一直对她很冷淡,但也没说她什么。凌宜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杨娣说,不会的,我想他只是说说。收拾了碗筷席子,两个人又谈得很晚,当杨娣提出要回去时,凌宜生却把她抱在了怀里压地床上。杨娣嘤嘤地说,不要了……凌宜生不依,强行吻住了杨娣的嘴唇。没有月色,天漆黑一片,只有两种重重的呼吸声溶合在一起。凌宜生脱光了杨娣的衣裳,抚摸着她光滑的身子,说只怕这是最后一回了。杨娣用脸贴着他的下巴,拼命抱紧了他,喃喃地说,不是最后一回,绝不是最后一回,我要跟他闹翻。凌宜生道,傻瓜,这是能赌气的吗?他既然知道了我们的事,总会找个机会置我于死地的。杨娣道,他……不会这样。凌宜生说,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杀父和夺妻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在我的头顶上,机会有的是,我只有逃出去才有活路。杨娣惊道,你要逃跑?抓住了可是要加刑的。凌宜生说,八年还少吗,我逃不出去,再加几年又有什么区别。杨娣松开了手,说你想赌一把?凌宜生点头,说是的,我要你帮我。
杨娣轻轻地哭了,身子缩在凌宜生怀里。凌宜生吻着她的额头,眼窝,俩人和风细雨地做着爱,杨娣尽力给出最完美的配合,她要让凌宜生感觉她是天底下最性感,最懂得爱的女人。做完后杨娣已是泪流满面,凌宜生吻去她的泪水,安慰说,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甚至不后悔进了这里,因为我认识了你。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杨娣说,可是,无论你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要失去你了。凌宜生笑道,你是希望我在这里待一辈子?杨娣说,为什么不?难道你外面的女人会比我更好?凌宜生叹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说我是拿命打赌?我要报仇,如果过六年我再出去,我都成了老大爷了。杨娣说,那王裕不是比你更大吗?只怕现在他早已不中用了。
听到王裕的名字,凌宜生的牙齿格格咬响了几声,说他是比我更老,可他有钱,所以我更应该在他不中用之前去找他。杨娣不再吱声了,只是不住地叹息。凌宜生暗笑女人的大度,在他的心中,逃出去已不仅仅是害怕杜式雄,而是王裕这个名字太让他刻骨铭心,太让他觉得自己的卑贱。此时,他反而有些同情杜式雄,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凌宜生让才子尽快帮自己想出办法,才子说他已瞄好了大致逃跑的路线,只有走水路比较好。
计划是:用竹子编一个竹筏子当船,因为湖水顺着下流过了一个关卡就是一座山,到了山里就算等农场发现有人逃了也更好躲藏,但是必须没到关卡的时候就要把竹筏子毁了,以免被人看见联想起什么,然后就需要潜水出关卡。
才子问凌宜生说,你的水性怎么样?凌宜生说,还可以吧,我以前会常常游泳,水性不错。才子说,那就好,可是要乘着黑夜时才能逃,不知那时你能不能辨别方向。凌宜生哼哼地说,除了这个方向我不想回来,任何方向我都能明确。才子笑笑,说这辈子我没佩服过人,但现在却不得不佩服你,你身上有很多东西太让人惊讶,连杨娣都被你征服了,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敢做。我以前也想过逃跑,可就是下不了决心,只希望这次你能成功,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凌宜生感慨,说留得青山在!这是一句老话了,我想我们以后一定会见面的,冲你帮我这一回,老天爷不可能不留下点以后的故事啊。
两个大笑着,去后园里抓了只鸡宰杀,虽然没有酒,但两人就着茶水还是吃喝得很尽兴,才子说,这也算是与你饯行了,这几天就必须走,你头发有些长,马上会要你理发了,可不能等剃个光头再去外面,不方便的。凌宜生说,那是,这点我都没想到。聊到深夜,两人才去睡,心里都想着那一天的到来。
凌宜生吩咐才子,要是杨娣来了就告诉她出去做事了。他不愿在此时受这个女人太多的影响,儿女情长的话说多了,他怕自己会取消逃跑的念头。但是当天下午,凌宜生还是让杨娣堵着。杨娣说,你真的就决定了吗?凌宜生上前,拥抱了她一下,说如果我有不测,那就来生再见了。杨娣待了片刻,嘴唇在凌宜生的脸颊上蹭,又吻到脖子上。凌宜生说,好了,你这样,我会软了斗志的。杨娣从口袋里取出一叠钱给凌宜生,说这个你放在身上,如果能够出去,也方便买个衣服裤子的。凌宜生也没有客气,把钱接过,说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全。杨娣又抱住凌宜生,说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凌宜生本想说不知道,但不忍打击她,又转口说,会的,你给了我这么大的恩情,无论我到何处都不可能会忘记。杨娣泪流满面,激动不已,说那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有情义的男人,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番苦心。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快乐。凌宜生感慨地说,我知道,我也是,跟你在一起,我常常会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一种死的心思,但自从有了你,发现这天变成了天堂。杨娣说,既是天堂,那你就不要走,我们生死都在一起。凌宜生说,可是,我们这种快乐是不长久的,杜式雄不会让我们这么快乐,我从他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他很恨我,非常恨。杨娣突然说,在这个地方,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快乐过,我想去城市里住,想去热热闹闹的地方。要不,你也带我一块走吧,我怕你走了后会伤心死的。凌宜生慌忙摇头,说你千万不能有这个想法,我能不能出去都还是个未知数,我不愿让你跟着我去死。再说,我带着你,一个也走不掉。杨娣满脸是泪,说我知道,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两人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凌宜生不断催杨娣回去,杨娣临走时送了一双袜子给凌宜生,说是可以保平安,还交给他一封信,说如果你真能逃出去,可以找一个叫易伟权的人,他会帮你。凌宜生拿着纸条问,他是什么人?杨娣说,一个山外的朋友。完转过身,走了一段路又大声问,你什么时候走啊?凌宜生不想说是今天,沉默了片刻,才说,不知道,看机会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才子他们早早就把猪喂完了,凌宜生找他的时候他人已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写着:照常把喂猪。
凌宜生明白写的意思,才子是叫自己照常行事。他在靠河边的竹林里找到了才子他们为他编织的竹筏,弄了半个小时才弄下了湖。刚刚乘上竹筏,就感觉到后面生起了一片光,他回头看了一下,猜想才子可能已叫人烧着了草垛,他使劲划呀划,划到了一个山口转折处,关卡就在不远处。凌宜生靠岸停下来,三两下就用刀把竹筏子拆掉。他伸出一只光脚试了一下水,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冬天的水冰凉刺骨,凌宜生回头望了眼那边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头扎进了水里。求生的欲望让他对水的温度失去了几分判断,心里只存在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逃离这片地方。
也不知游了多久,凌宜生贴着湖边把头抬出水面看了一下,关卡的一盏灯发出暗淡的光,有两个放哨的人在走动。
凌宜生猫着身子在等,等了一会儿,正好那个守卫进了屋子去干什么,他迅速跑到了关卡附近的湖堤口,然后滑入了水中。
等一入水凌宜生才知道,这是纸箱厂一条排放工业污水的下水口,那些水充满了异味,粘在身上灼痛不已。凌宜生拼命忍受着,他本来已没打算能活着回去,他在污水里憋着呼吸潜了好长一段时间,等他伸出头到天空时,他禁不住心里欢叫了一声。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高山,关卡被甩在了身后,凌宜生从水里爬起,身子却一软,倒在湖边的碎石滩上,躺了足足十几分钟。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