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替她出口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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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苏梨就醒了,醒来时身体陷在柔软温暖的被窝,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小腹还有些许的坠胀,不过已经不痛了。

又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眼睛肿了,苏梨不免失笑,果然生病的人最脆弱,她都多少年没有把眼睛哭肿过了。

穿好衣服开门,宫人很快送来暖宫的药和早膳。

吃了饭,刚把药喝完,岳烟在宫人的掺扶下走来。

“伤还没好,乱跑什么?”

苏梨低声呵斥,上前两步,从宫人手中接过岳烟。

肩上的伤很重,她的脸色还是一片苍白,唇角却挂着清浅的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还不是一样,昨夜把师叔折腾惨了,今儿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

“高太医果然妙手回春,今天我真的一点都不难受了。”苏梨煞有其事的夸赞,惹得岳烟轻轻笑起。

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放晴了,空气里透着股子初春的新鲜劲儿,岳烟左右看看,宫人很有眼力见的退到门外候着,岳烟拉住苏梨的手:“阿梨,对不起,这次我又拖你后腿了,要不是我没用,你也不会……”

她说着,表情不安又愧疚,生怕苏梨和她置气生分。

苏梨听得气闷,抬手轻轻在她伤口上戳了一下,岳烟疼得倒抽口冷气。

“现在受伤的人是你,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跟我道什么歉?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苏梨反问,岳烟张嘴想辩驳,被苏梨一句话堵回去:“况且也是我考虑不周,竟然大意到让你在京中采购粮草。”

“不是这样的,阿梨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岳烟急切的说,胸口起伏太大,牵动伤口,纱布又渗出血来,知道她是这种性子,苏梨无奈的叹了口气:“好了,岳大夫,现在我们都很幸运的活下来了,就不要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了好吗?”

“哦。”

岳烟点头,依然拉着苏梨的手没放,她的表情有些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梨,陛下昨日跟我说,他会派人把我祖父的尸骨迁到京中,追封我祖父为医圣,还让我留在京中,破例让我进太医院。”

这安排算是极妥当的,她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待在军中终是有诸多不便,也太过危险。

“这样很好啊,如果将军现在在这里,他也会同意的。”

苏梨说的是实话,岳家当年被灭满门,这件事在陆国公心里,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岳烟是岳家唯一的遗孤,于情于理,陆戟都不会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岳烟咬唇,闷闷的开口:“可是祖父一生的宏愿是云游四方,仁济天下,我……我不知道我留下来对不对。”

她很迷茫,楚凌昭许诺给她的那些好处,原本都是属于她祖父的,她平白得了这些东西,安安稳稳的留在京都,与祖父的遗愿是相悖的。

就像她得了祖上的庇佑,却做了不孝不仁的事。

“你祖父的宏愿是你祖父的事,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况且京中来往商客众多,五湖四海的人皆有之,你在此处行医,照样可以仁济天下不是吗?”

“可是……”

岳烟犹疑,仍心存愧疚,苏梨抬手又在她伤口处戳了一下:“可是什么?你要云游行医,路上遇到山匪怎么办?难道还要雇几个人一路护送你吗?知道将军为什么会让你随商队回京吗?”

“为什么?”

岳烟被苏梨绕晕了,傻乎乎的追问,苏梨挑眉俏皮的眨了下眼睛:“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故意要让你留在京都啊!”

“将军这……这么厉害吗?”

岳烟惊愕,潜意识里其实对陆戟有着盲目崇拜,基本已经相信了苏梨的话。

苏梨高深莫测的点点头,岳烟心里那点疑虑左右摇晃摇晃,最终还是拜倒在陆戟的威仪之下。

“那……阿梨你要不要也随我一起留在京中?”岳烟试探着提议,苏梨垂眸没急着答应,她连忙又补充道:“阿湛还这样小,也不大适合那些打打杀杀,不如……”

“阿湛可以留下,但我要回去!”

苏梨坚定的说,岳烟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怔怔的没了声音。苏梨从岳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叹了一声:“这里……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记忆美好的地方。”

她说这话时,浑身染上委屈和悲伤,岳烟明明对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却在一瞬间清楚感受到了她的抗拒。

“好好好,是我嘴笨说错了话,阿梨你不要伤心。”岳烟急切的认错。

苏梨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又恢复平素的冷静自持,掀眸定定的看着岳烟,略痞的挑起岳烟的下巴:“听说离京那日你去找了侯爷,你与他说了什么,还不从实交代?”

“诶?阿梨你怎么知道?”

岳烟诧异,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苏梨,这样子分明是心虚得很,苏梨越发着急,还要继续追问,楚怀安从门外晃进来:“阿梨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问我?”

他说着啪嗒一声拍开苏梨的手,将岳烟拎到旁边,自己挨着苏梨坐下。

今日他穿了一身玄色锦衣,衣服难得素净,没有什么花哨的绣纹,衬得他跟白面书生似的,只是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也尤为突兀,不知是不是苏梨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楚怀安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爷今天是特别英俊么?都舍不得把眼珠子挪开了?”

楚怀安调侃,眉眼之间还是那股子自恋风流的意味,说完话,他掩唇咳嗽了两声,眸底的血丝越发明显。

“侯爷染了风寒?”

苏梨问,楚怀安咳得停不下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是一通猛灌。

苏梨只是暂住在宫里几日,屋里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妃嫔常备着热茶,是以,楚怀安往嘴里灌的是透心凉的冷茶。

他动作太快,苏梨根本阻止不急。

本以为他发现是冷茶会发脾气,没想到他竟然一口气喝了小半壶,豪气地放下茶壶,他风骚的挑眉:“有人染了风寒还能像爷这么神采奕奕么?”

“……”

爷,你知道你今天不像是神采奕奕,反而像是抽风么?

苏梨腹诽,岳烟也被楚怀安豪饮的气势惊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怕苏梨继续追问刚刚的话题,找了借口离开。

知道岳烟是心虚得落荒而逃,苏梨也没强留。

楚怀安放下茶壶重新坐下,呼吸比平时粗重,分明是受了风寒鼻子堵了才会如此。

“侯爷你真的病了……”

苏梨再度提醒,话没说完,楚怀安的手探到她小腹的位置,再自然不过的问:“还痛么?”

“……”

苏梨面无表情,楚怀安又抓着她的手试了试温度:“手怎么这么凉?宫人没给你备暖炉?”

楚怀安说着扭头要叫宫人进来,被苏梨一把拉住:“侯爷,不是我的手太凉,是你在发烧,昨夜下了雨,你可是没盖好被子?”

苏梨问得随意,楚怀安微微怔愣,片刻后莫名笑了起来。

五年前他不记得一次,五年后换她不记得昨晚他曾拥着她帮她暖身子。

“可能是吧,太热了。”

楚怀安回答,苏梨没控制住表情叹了口气,只差在脸上写上几行大字:你能再幼稚一点吗?竟然还和小孩子一样踢被子。

“风寒一事不可拖延,侯爷还是早些传御医来看看,以免拖出什么大病来。”

苏梨好心提醒,楚怀安没动,痴了一般看着她。

自苏梨进宫以后,他似乎总喜欢这样看她。

“京中既是你的伤心地,你走了五年,何苦又要回来?”他问,显然是听到了苏梨与岳烟方才的对话。

“我为何回来,侯爷难道还不知?”

她为何回来,楚怀安自是很清楚,早在很早之前她就说了,陆戟斩杀粮运使犯了重罪,若不是为了帮陆戟洗清冤屈,她此生恐怕再不会踏入京中。

她若不回来,他便一辈子不会知晓那些陈旧腐烂散发着恶臭的旧事,便能浑浑噩噩花天酒地的过完余生。

可惜,她回来了,他也没办法再装傻充愣。

“本侯知道……”

楚怀安点头,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低头在袖袋里摸索着,摸了半天,摸出一根木簪。

那木簪并非什么名贵的木材所制,而是取自边关的胡杨木,簪子呈暗黄色,承载着边关的风吹日晒,看着颇为眼熟,正是苏梨刚回京的时候头上戴的那支。

原本那簪子只是随意雕了个形状,也未经打磨,如今被楚怀安拿出来,却光亮了许多,簪头还雕了两朵盛开的梨花。

苏梨表情意外,楚怀安拿起木簪要为苏梨插上,忽见她头上多了一支不曾见过的玛瑙簪。

“这又是哪儿来的?”

楚怀安不客气的把那簪子拔下,苏梨随口回答:“捡的。”

这簪子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上哪儿能随便捡?

知道苏梨这是不想说敷衍他,楚怀安也没追问,把那簪子揣进袖袋,将木簪递还给她:“你‘亡夫’留给你的遗物,现在还你。”

他刻意加重了‘亡夫’二字,苏梨唇角微抿,接过簪子插在头上。

回京以后,她一向打扮随意,换成女装也不过是简单一个发髻,戴上那些精致的珠钗也会惊艳众人,可戴上这支木簪才最自然从容。

好像只有这簪子才天生与她相配。

楚怀安盯着那簪子看了半晌,颇为满意,不由显摆:“好歹也是送人的玩意儿,他就不能做得精致点?雕两朵花很难吗?”

他向来不学无术,一看书就头疼,可对街头的一些手艺活倒是学得很快,当年还亲手做过一套茶具送给苏梨,对于木雕也略知一二,所以不用猜也知道,现在木簪上那两朵花是出自他的手。

“侯爷巧夺天工,自是旁人比不上的。”

“巧夺天工算不上,不过比只会舞刀弄枪的强那么一点!”楚怀安坦然接受了称赞,还话里带话的踩了陆戟一脚,苏梨陪着笑,不置可否。

在这种问题上,她没必要和楚怀安争论他和陆戟谁高谁低。

让岳烟破例进太医院的圣旨是午时三刻下的,岳兆追封医圣。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后的懿旨接踵而至,认岳烟做干女儿,即是楚凌昭的干妹妹,封号仁贤郡主,赐郡主府,百官同贺。

两道旨意一下,在郡主府督建好以前,岳烟都暂时出不了宫了,正好也可以好好在宫里养养身子。

得到这样的结果,苏梨很放心,陪岳烟用过午膳就去了御前,请求出宫。

她去时楚凌昭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她说完想出宫的请求,楚凌昭连头也没抬,也没让她起来。

晾了她一刻钟后,方才慢悠悠的抬头。

“那日在朝堂之上,阿梨曾怀疑安家大少爷安无忧名下的茶楼与此案有关,可能会与胡人勾结,如今你还这么认为吗?”

楚凌昭问得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拿着朱笔在奏折上圈圈勾勾的批注。

“回陛下,民女的确仍坚持自己的看法!”

“在知道那座茶楼的所有利润都上缴国库以后,你还坚持?”

楚凌昭终于停笔正视苏梨,好像她说了什么异想天开的话,苏梨挺直背脊,一脸郑重严肃:“回陛下,民女不认为充盈国库这件事足以影响民女对这件事的判断!”

“你知道在朕面前说这句话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吗?”

楚凌昭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帝王的气势与威压悉数压在苏梨肩上,似要将她压垮,让她改口再不口出狂言。

“民女已被苏家除名,身无长物,唯有以项上人头来担此后果!”

言下之意就是,这句话若是说错了,她也不过是掉脑袋而已,分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楚凌昭知道她不怕死,怕死的人不会几次三番让自己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无论是除夕宫宴被派去做活靶,还是那日在议政殿冒着被扣上卖国罪的风险替岳烟辩驳。

“脖子有多硬?能担得起这后果?”楚凌昭幽幽的问,放下笔,合上刚批阅完的奏折:“若朕要因你一言,灭了苏家满门,你还坚持自己的怀疑吗?”

从苏梨进门,在这个问题上,他问了好几遍,每问一次就要加上一些筹码,一开始苏梨以为他是想逼自己扭转想法,这会儿看来却更像是一种考验。

“回禀陛下,就算赌上整个苏家,民女也还是怀疑那茶楼有问题!”

这次回答完,御书房静默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直到苏梨跪得膝盖发疼,楚凌昭才再次开口:“起来吧。”

“谢陛下!”

苏梨站起来,楚凌昭瞧着她,目光落在她头上那支木簪上,问了句题外话:“谨之送你的?”

他没去过边关,没一眼认出这簪子是胡杨木,却认出了楚怀安的手艺。

“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凌昭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摇摇头:“他惯是如此,总喜欢做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如今做了昭冤使也还改不了这习惯。”

“侯爷心中应当自有分寸。”

苏梨替楚怀安辩解了一句,楚凌昭并未在意,将成堆的奏折拂到一边,拿了新的宣纸铺展开来,提笔一鼓作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浊!

他的书法应当极好,落笔之处遒劲有力,笔锋刚锐,挟裹着势不可当的凌厉。

“阿梨以为朕的字如何?”

“自成一体,刚劲有力!”

“此字何解?”他问的是这个字,却分明想从苏梨口中听到更多其他。

“浊者,即不清,官不清,害一方黎民,朝不清,毁万里河山!”

这话若让朝中的迂腐老臣听见,定要指着苏梨的鼻尖跳脚骂一句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竟敢在陛下面前说此等危言耸听之言。

可楚凌昭没有生气,他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梨,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

“依你之见,当如何处之?”

楚凌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梨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年轻的帝王,那日在议政殿已经看出来楚怀安和顾远风是在故意偏帮自己,却还是停了安珏的职,甚至早在除夕宫宴那日,自己写出那篇国论之时,就猜到自己来自边关,与陆戟相识。

他远比众人想象的要睿智有远见,也更贤明有谋略。

“若要治污,必先寻其源头,斩草除根!”

苏梨斩钉截铁的回答,骨子里不输男子的铮铮傲气浸染出来,与她娇小柔弱的外表截然不同,与苏挽月更是性格迥异。

楚凌昭突然有些好奇,苏良行到底是怎么教的,将养出三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女儿?

这个疑问只是在楚凌昭脑子里转了一圈并未真的问出来。

纸上的墨迹很快干了,楚凌昭将那张纸卷起来,很有闲情逸致的用绸带绑好递给苏梨。

“谢陛下赐墨宝!”

苏梨跪下谢恩,双手接过。

楚凌昭没有立刻放手,食指轻轻压着那卷纸,便让苏梨起身不得。

“朕不信阿梨空口无凭的怀疑,朕只信证据,若阿梨能找出服众的证据,朕便饶了你的欺君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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