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围剿(1 / 2)

加入书签

正月初八,蘅州渡口。

刚过了年,到处还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很多铺子尚未开业,渡口的商船也都靠着岸歇息,只有几个老翁摇着船偶尔摆渡几个回探亲的客人。

昨日又下了雪,河面上还有冰块浮动,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踏着积雪而来。

领头的是位身着青色锦衣的公子,他生得俊美异常,头戴玉冠,背脊挺直,腰间配着一把镶着金玉的宝剑,浓眉如锋,唇红齿白,衣袂翻飞如同仙人,只是因为赶路染了仆仆风尘,眼窝底下也是一片睡眠不足的青黑。

这行人一路走到河边,一股莫名的煞气蔓延开来,摆渡的老翁不由得抓紧手里的船桨,新年刚过,莫不是土匪头子这就下山了?

正想着,领头的男子翻身下马,松松一跃便跳下船来,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像四处荡漾开去:“老伯,跟你打听个人,前几日你可有见过一个女子,她身量娇小,生得十分好看,说话轻柔……”

男子像是病了,声音有些沙哑,距离近了,老翁可以清楚看见他眼底密布的血丝,透出一片焦灼,像是在寻极重要的人。

然而他这形容却十分宽泛,老翁不由疑惑,这蘅州城的姑娘,不是个个都身量娇小,模样好看吗?

老翁正走着神,忽听得岸上那人小声道:“侯爷,苏姑娘脸上有块疤!”

话落,男子扭头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似乎在怪那人多嘴,老翁却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那姑娘脸上的疤可是有这么大?”

“你果真见过她?”楚怀安抓着老翁的手追问,声音发紧,手上不自觉失了轻重,老翁被他抓得皱眉:“见过见过,公子若是早这么说,老朽就明白了!”

“她现在何处?”

“坐船走了,听说是要从水路下扬州,这都走了三日了。”

“下扬州?”楚怀安拧眉,复又追问:“有多少人与她同行?她可有受伤?”

楚怀安问得急,语气凶狠,老翁被吓了一跳,生怕自己惹上什么祸事,正犹豫着,眼前寒光一闪,楚怀安已拔了剑,老翁眼皮一跳,连忙跪下:“好汉饶命,那姑娘不曾受伤,同行约有十多人,其中一人与那姑娘举止颇为亲昵,老朽瞧那两人像是……”

“像什么?”

“像夫妻。”

老朽刚说完,楚怀安一剑劈了船篷:“放屁!!”

“是是是,老朽放屁,那姑娘看着柔弱,与那些粗莽糙汉截然不同,应是被歹人掳劫,断然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干系!”老翁哆哆嗦嗦的找补,楚怀安的面色更黑了,脚下用力轻飘飘的跃上岸,守在岸边的人立刻凑过来。

“侯爷,现在怎么办?”

“坐船,继续追!”楚怀安冷声说,旁边的人自是不敢阻挠,心中却仍有疑虑,不免嘀咕:“旱路走得好好地,怎么突然改走水路了?”

那人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落在楚怀安耳中,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苏梨是被忽可多带走的,忽可多突然改走水路,多半是发现苏梨一路留下来的标记了。

他不知道忽可多在发现这些以后,会怎么对待苏梨。

千里之外,一艘两层高的大船乘风破浪稳稳行驶在江面,湿冷的和风吹得船上的纱帐翻飞,煞是好看。

船里的空间很大,烧着炭火,还铺着绵软的垫子,与外面的湿冷截然不同。

两名伶技穿着轻薄的衣裙坐在屋里,正拨弄着琴弦,忽可多坐在上首的位置,怀里搂着一个妖娆多姿的美人,一点也没有落走逃亡的狼狈,反而像个醉色笙箫的王。

苏梨坐在下首,有点摸不准忽可多现在想干什么。

她是被忽可多挟持到这里的,在城主府的时候,那十名暗卫不敌忽可多带来那些胡人勇士,苏梨便被抓走了。

但楚怀安已经带着援兵进城了,忽可多知道胜负已定,便带着苏梨反其道而行,趁夜入了远昭境内。

“公子,再喝一杯吧!”

忽可多怀里的女子柔柔的劝酒,双手捧着白玉酒杯,葱嫩的指尖却比那白玉杯还要美上一分。

忽可多就着女子的手喝了那杯酒,余光却直勾勾的朝苏梨看过来,眼神灼热,带着火苗灼人的很。

苏梨不由想到当初被俘那三个月。

胡人女子地位低贱,对掳劫而来的女子更是看轻,作贱折辱的花样多的是,忽可多的花样尤其多。

苏梨是被胡人进献给忽可多的。

忽可多折磨人的方式很多,冰面跳舞算是轻的,还会叫人在前跑着,像猎物一样被他用弓箭猎杀。

那次进献给他那批女子一共有二十个,苏梨是其中之一,也是活下来之一。

忽可多召苏梨去营帐那一晚,苏梨差点杀了忽可多,用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苏梨磨了足足两个月才磨出尖来,只是她当时太害怕了,时机没有把握好,只伤到忽可多的脖子,不曾要了他的性命。

如今想来,若是那日苏梨得了手,这一次大战也许便不会发生了,当然,苏梨也该早化成了一堆白骨。

一击未成,忽可多将苏梨打飞,但奇异的是,他没有要了苏梨的命,只叫人将苏梨看管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要养起来做自己的宠物。

只是没养多久,苏梨便跑了。

远昭的酒多绵软甘冽,不似胡人的烈酒入喉便如火烧,一杯饮下,软绵绵的不得劲,和怀里娇滴滴的女子一样,总是差了点什么。

忽可多心中不满,便一把将怀里的女子推开。

酒杯落地,琴音立刻停下,屋里的人全都惶惶不安的看向忽可多,苏梨微微掀眸,眸光却是一片平静。

“过来!”

忽可多命令,苏梨不动,僵滞了片刻,忽可多猛地起身,走到苏梨面前。

苏梨坐着,他站着,高得可怕,强势的威压立刻漫开,苏梨抬头,微微后仰才能与他对视。

从这个角度,苏梨可以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正是苏梨当年的杰作。

良久,忽可多终于开口,却是问了一句:“脸怎么伤的?”

苏梨有些发怔,没想到忽可多竟然会问这个。

“不小心烧伤的。”

苏梨淡淡的说,不想多说,忽可多却在她面前蹲下身来,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比苏梨要高出一个头。

“怎么不小心?”忽可多执着的追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苏梨心底涌上几分诡异,以她和忽可多之间的关系,苏梨万万不会觉得忽可多是在关心自己,难道是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苏梨猜测,犹豫了一下坦白道:“之前安家欲图不轨,我趁夜去查探,不想他们在地道里用桐油引燃,发生爆炸,便成这样了。”

说完话,忽可多抬了手,苏梨下意识的后仰,忽可多却更快的揪住她的衣领,然后将手覆在她的脸上,粗粝的指尖扫过那块伤疤,在周遭的皮肤留下一片微痒,苏梨的头发却被激得险些倒竖起来。

这是在做什么?

苏梨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受惊,忽可多眼底闪过兴味,似乎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感兴趣。

“害怕?”

忽可多问,苏梨抿唇,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冷不热道:“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性命捏在殿下手上,自是害怕的。”

忽可多捏了捏苏梨的脸颊,眸底泛起冷意:“带着一万兵马也敢冒充援兵,我还以为以你的胆识,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呢!”

他已知道那夜是苏梨带兵骗了他。

苏梨垂眸,眼睫颤了颤,不再开口说话,以免触怒了他。

看出她的意图,忽可多勾唇笑起:“放心,我不会杀你。”

他做的保证,苏梨一点都不敢相信,完全没有放下心里的戒备。

忽可多饶过她的脸颊,却又向下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如今没了力道,握在掌心软绵绵的,还有点凉,指尖因为寒冻,长着青紫的冻疮,有的地方还开裂流出血来,和当年倒是没什么两样。

忽可多戳了戳苏梨的手:“这又是怎么伤的?”

“……和人打了一架。”

苏梨回答,表情有些不受控制,总觉得忽可多这些话问得有些怪怪的。

他是不是远昭国语没有学好,表达错乱了?

“你们远昭不是最讲究保护弱小吗?怎么没人保护你?”

“……”

忽可多的问题实在是太诡异了,苏梨抿唇没了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忽可多不懂远昭国语,苏梨和他的交流基本处在鸡同鸭讲的层面,苏梨一心只想杀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听见他用远昭国语说话以后,不由得希望他还是继续说他的胡语好。

忽可多不知道苏梨心中所想,只觉得掌心的手腕纤细绵软,温凉宜人,他不由得收得更紧一些:“听说,你与远昭的逍遥侯还有镇边将军关系很好。”

只是听说,忽可多的语气却笃定异常,分明已经知晓苏梨和楚怀安还有陆戟的关系。

苏梨一脸诧异,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忽可多问:“你猜他们哪个会先找到这里来?”

他不仅知道了苏梨与那两人的关系,还认定他们会追过来!

苏梨后背发凉,陡然反应过来,从她一开始在路上留下标记,忽可多就已经发现了,但他没说,故意放纵苏梨,像钓鱼一样,让苏梨自己挂饵放线,然后等着鱼上钩。

楚怀安和陆戟,就是他想钓的鱼!

“殿下,这一战你们已经输了,你若再伤了侯爷或者将军,只怕会惹来灭族之祸!”苏梨冷静下来提醒,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考虑的也不是自己的安危。

打心底里说,忽可多觉得苏梨很特别,她长得娇小,却又与一般远昭女子不同,不会过于娇柔,而且头脑很聪明,胜过忽可多见过的很多人。

可惜,她不是胡人。

忽可多心底瞬间闪过一丝惋惜,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惋惜什么。

“灭族之祸?”

忽可多回味着苏梨刚刚说的话,脸上露出嘲讽:“此战已败,你觉得胡人一族还有活路?”

“……”

胡人此番勾结安家,几乎扰得整个远昭动荡不安,打破了远昭和胡人一族的平和,这一战远昭损兵近四万,受创不少,以楚凌昭的性子,暂时还能与胡人维持面子上的和睦,然而最多休养三五年,楚凌昭必定会从胡人一族讨回这笔血债!

苏梨都能想到的事,忽可多自然想得更为透彻,他甚至已经预见胡人领地被远昭铁蹄攻占的场景。

他败的不仅是这一战,更是胡人一族!

所以他没有跟着胡人将士撤出城,而是掳了苏梨深入远昭境内,他要用苏梨引楚怀安和陆戟前来,再与他们战一场!

正月十五元宵节,忽可多的船一路行到了漓州。

漓州挨着扬州,是仅次于扬州的富庶大州,这里水产丰饶,气候温润,每年的粮食产出很多,还有很多果树,百姓安居,完全不知道塞北边关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忽可多命人将船靠岸,揽着苏梨便下了船,之前被他买上船那三名伶艺悄无声息的死在船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