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帕子（2 / 2）

容瑾跟着清影走，上石阶，走进了春晖堂，门一关，身子便暖和过来，接着是噼里啪啦烧炭盆的声音，容瑾往进门右手边花几上一瞥，一株秋海棠居然开着，大约是屋里太暖了。

这是容瑾头回一个人来见太太，心里也打鼓，真怕她背着人拧自己几下，再扇两耳光。

不过朱氏走出来却仍是先前那副孤高冷傲的样子，面上无悲无喜。她在紫檀木玫瑰椅上坐了，将捧着的银累丝雕花八角手炉放在红木几上，淡声道：“上回在万寿堂你便说过会好好约束婢子们，可她们还是犯事儿了，这个还是你从外头带来的。”

“是，是我的错儿，是我指使雀儿这么做的，”容瑾站在大堂中，恭恭敬敬低头道：“求太太责罚。”

昨儿小卓子轻易便招供了雀儿寻他是为卖绣品，他还将雀儿与他交易过的东西都一一点明了。

雀儿很讲义气，只说是自己绣的，不干小姐的事。只是可惜里头那件灰鼠皮斗篷是太太赏给容瑾的，且孔妈妈问雀儿她帕子上绣了什么花样时她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如此，朱氏又怎会信雀儿的话？

“灰鼠皮斗篷是我赏给你的，帕子暖兜是你自个儿绣的，你要怎么处置我管不着，可有一件，不该绣的东西便不能绣，你晓得罢？”

容瑾扬眉，讶异地望向朱氏，她不明白她绣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了，不就是几只蚂蚱么？还犯忌讳了？

“你都绣了哪些花样？”朱氏问。

“蚂蚱、草蜢，还照着《墨兰图》描了花样子。”

朱氏重将银累丝雕花八角手炉抱回怀里，朝身旁的孔妈妈使了个眼色。

孔妈妈立即从红木几上捻起块绣春宫图的水红色锦帕，嫌弃地丢进漆红托盘里，呈到容瑾面前。

容瑾一瞧那绣样，霍地后退两步，羞得面色绯红，直跺脚。

“四丫头小小年纪，倒认得这腌臜东西啊，”朱氏嘴角一缕讽刺的笑，“据小卓子所说，你绣的帕子他都给了采买的刘老二，所以你绣的帕子都流进府来了，偏巧昨儿有婢子在重霄院一处假山后发现了这方帕子，府里这么些年都没出过这回事，你绣的帕子一入府院便发现这伤风败俗的东西，要说这帕子与你一点干系没有，我不大信！”

“太太，这不是我绣的！我怎会绣这种东西，府里这么多丫鬟，自己绣着玩儿也是有的，还有那么些已经嫁了人成了家的妈妈们和通房丫头，哪个不比我年纪大，哪个不比比我懂得多，我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哪儿懂得这个，这不是我绣的！”容瑾据理力争，毕竟这是关乎名誉的大事。

“话虽这么说，可你自小长在外头，谁知道那些乡野村妇都教了你什么？你也不必害怕，我从不会冤枉人，现下我已派人去搜倚梅院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该见分晓了，若你房里干干净净没有不该有的东西，那这帕子便不是你绣的，那时我自会抄检其余丫鬟小姐屋里，我向来一视同仁，你也坐罢，老站着做什么？”

容瑾浑浑噩噩，被孔妈妈扶着过去，几乎是跌坐在一旁的圈椅里。她想不到绣个帕子还能这么倒霉催的碰见这事儿。

太太也是恨不得按她的头承认，竟然也不事先知会一声便派人去搜房，现在人都去了，她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朱氏静静瞧着她，听着屋里的滴漏声一滴滴缓落下来。

这帕子确实是昨儿傍晚时分被个守院子的小姑娘捡到的。那时夜色正浓，那婢子也就十三四岁年纪，看不懂这上头绣的什么，便给几个要好的姐妹传阅。

其中有个大些的丫头认出来了，立即偷偷报给了孔妈妈，孔妈妈唬了一大跳，忙报给朱氏，恰好那时小桌子才招供说雀儿给他的绣品是帕子，朱氏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绣有春宫图的帕子是倚梅院里流出来的。

她倒也不认为是容瑾绣的，只当是哪个丫鬟，毕竟容瑾才十四岁，她不过借着这机会光明正大地搜她的院子，好搜出些她娘留给她的遗物罢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搜还真搜出了些东西。

鲍二家的回来时，捧着十几本书，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股脑儿丢在容瑾脚下，鄙夷地瞧了容瑾一眼，禀报朱氏道：“旁的倒没发觉，还是镶玉那丫头有见识，从书架子上发现了这些闲书，奴婢这才给带来了。”

朱氏略略扫了一眼，都是些《西厢记》《牡丹亭》此类的戏本子，她嘴角一点残忍的笑意，淡道：“镶玉倒真有见识，不仅识字，还晓得这是闲书，想必她也看过罢，我这春晖院里可要不得这么有见识的丫鬟，孔妈妈，让她老子娘把人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