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重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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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下旬,邱姨娘日渐痊愈,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儿也不觉累了,可眼睛却因哭得太多视物模糊了,以至于更烦躁,哭得更多,还时时拉着沈世坤不许他走,说他一走便有鬼来抓她。
沈世坤对邱姨娘爱得深沉,竟然把生意都撂下了,甚至叮嘱沈阔:“往后沈家便靠你撑着了,这些日子我看你行事也颇有章法,不像你大哥那般死板,生意交给你应当不至于辱没祖宗。明年开春我便带着茹儿四处游历去,若是你大哥回来了,别为难他,让他跟你一起经营好沈家,沈家也有他的一份。”
沈阔自然颔首答应了。
于是从此沈世坤日日只守在邱姨娘床前,扶着她在园子里逛,不许她哭,她一哭沈世坤便为她擦眼泪,平日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这时候竟会说笑话哄人。
容瑾有时撞见了,总要感叹一回:“崇明,你爹可真是个痴情男儿。”沈阔总会打趣她:“我也是,我们沈家就出痴情的苗子,一辈子只认准一个人。我祖父只有我祖母一个妻,我爹他……心里也只有邱姨娘,还有我叔叔,也与婶婶琴瑟和鸣,所以姐姐,嫁给我还有一个好处——不必与姬妾争宠。”
光天白日的说这种话,真让人害臊,容瑾懒得理他,侧身往别处去,沈阔便追上去喊:“姐姐,我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疼疼我,疼疼你的夫君呢?”
容瑾以为自己不会,她以为自己跟崇明过日子可以,喜不喜欢是谈不上的。似乎在她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始终住着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半月前接到沈老太太给程家的信,眼下正在来的路上。
眨眼便到了隆冬时节,容瑾在府里闲得发霉,便出府去采买年货,马车恰巧路过何家,听见噪杂声震天,她便撩了锦帘往外望。
何府门前围了一圈儿银甲护卫,周围都是路过看热闹的行人。这时从里头走出来几个护卫,两两一队抬着大箱子,连抬了十几个红木箱,不必说里头都是抄出来的金银。而昔日风光无限的何太太,只着一身藏青色素袄,背着个包袱,领着儿子儿媳和孙儿往外走,真真是可怜。
容瑾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吩咐马倌继续前行。
想想沈家若不是收到那封信,若没有早作准备,便同何家一样下场,容瑾便觉后脊发凉,这世上从商的真难,是生是死全凭上头一句话。
譬如此次抄家,何鲁两家奋斗百年的基业充了公,他们又得从头开始。
而圣上之所以下旨整顿盐务的同时,还让打击大盐商,一则是方便政令施行,五十年前票盐制之所以未能实施下去,便是大盐商排挤同行,这回把头头儿打掉了,再无人敢坐大,朝廷便是最大的头头儿了。
二则,西南战事掏空了国库,两个大盐商的家一抄,几百万两银子入库,可解燃眉之急。
容瑾想着想着,从商之路不好走,自己往后有了孩子,还是让考状元做官的好。
正自想着,忽的马车一顿,便听得外头的马倌禀报:“二太太,这儿人太多了,咱们得停一会儿等人散去再往前走!”
容瑾于是撩帘子往外看了看,果然,好些个看热闹的堵在道上,像条虫子,一点一点儿挪着。
正欲放下帘子,忽听见一阵吆喝声,她侧头望过去,便见那卖炒栗子的小摊前,一个久违了身影立在那儿,面带笑意。
他着一身胸前绣白虎的银色长袍,领褖和袖口镶貂皮,腰间系一镶青金石的犀牛皮宽腰带,立在寒风里,衣袂翻飞。
大约在边关吃了苦,他的两颊瘦削了不少,没了少年风,流,多了几分凌厉冷冽,可目光却一如往昔令她动容。
容瑾眼中闪动着泪光,这个人活着回来了!只要活着就够了!
可此时,马车却开动了,容瑾只得轻轻一颔首,算作见礼。
而后,马车与人错身而过。
她放下帘子,强压下澎湃的心潮,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便看清了如意云纹锦帘上绣的一排小字——“一双娇燕语雕梁,还是去年时节”。
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不必问候,也不必再见面,她权衡利弊放弃了的,便永不会再回头。
可是程宗纶做不到,他甚至从未放弃过容瑾,哪怕是在她拒绝自己的那个雪夜。
就如同此刻,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微微荡起的帘帷,盼望那儿探出个小姑娘的脑袋,可他张望着,直到马车缩小成一个点儿,车里的人也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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