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冤家路窄(三)(2 / 2)
他手中拿着草料,若有所思,直到马儿碰到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身后有脚步声,他闻声回过头去。
小姑娘已经换好衣服,鹅黄色短上衣和素色罗裙,外面系一件同样素色的披风抵御春寒,头上则梳了个简单的桃花髻,倒挺像陵安城的小姐们出门踏青时的打扮。
她满脸穿了新衣的喜悦,跑去钟伯面前:“钟伯,好看吗?”
钟伯一脸慈爱:“少主穿什么都好看。多亏裁缝铺提前一日做好,否则就赶不上穿新衣了。老奴准备了点心,可在出城的路上吃,上完香还可以去吃华福寺百味斋的素斋,听闻也是陵安一绝。”
主仆二人仿佛浑然没有想过,若是中途遇到那些锦衣郎,或者在出城门时躲不过盘查,后果会如何。
此时提起这些,不免煞风景,而且这也并非他们应该操心之事,他想了想,还是把这番话吞进肚子里。
这一路上,只得靠他警醒一些,见机行事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中,小姑娘专注地吃着点心,哑巴则正襟危坐在车内,全神贯注地听着车外的动静。幸运地是一路过了永福门,他们都没有遇到廷卫司盘查。再往南走个数里,就是出城的通渠门了。
车外传来钟伯的声音:“距离午时还有些时候,在此暂歇片刻吧。”
这里已经属于偏僻的郊外,平日里车马不多,可是这几日赏花成风,路边便停了许多马车,十分热闹,有些是和他们一样出城赏花的,有些则是从城外而来,在这里歇脚。
钟伯把车停好,道:“少主,我去前方打听一下消息。”
他下了车,很快与几位车主攀谈起来。
哑巴听着车外钟伯操着流利的方言,同那些自通州而来的客商套近乎,不禁暗道,这老人家看似普通,却精通各地方言,又通晓人情世故,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聊了几句之后,钟伯借机问道:“听说近几日朝廷在追捕逃犯,所以进出城甚严……不知前方官兵盘查得苛不苛刻,不瞒各位老乡,我那车上装的布匹是私货,不知能不能平安运出去?”
一人立刻道:“老乡不必担心,不过是例行公事地问一问。”
说罢又补充:“况且,崇仁门那边的瓮城在修缮,运木材的车辆和运粮车都往通渠门这边来了,守城的官兵忙着疏通,场面混乱,很多人没有出示路引,也跟着混了进来。”
钟伯听后,向他们道了谢,回到马车上。
听罢他的话,宋然理着衣褶:“今日出门并没有看黄历,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却又道,“可我这心里,怎么从刚刚开始就老是打鼓呢……”
烟雨楼的暖阁内,江漓漓送走今日的最后一位客人,行到香炉旁添香。窗户不知何时开了,纱帘被风轻轻拂动。她突然开口:“爷从前不是都派底下人来吗,今日怎么亲自来了,不嫌我这儿脏了?”
有声音响起,是年轻男子的嗓音:“路过,顺便问你,事情办得如何?”
她往后瞥了一眼,又把眸子转回去:“公子让我办的事,可不合解忧阁的规矩。”
男子往前行了一步,语气含笑,有些不羁:“若是那么守规矩,你早不在解忧阁内了。”
她娥眉轻蹙,很快又转为笑脸:“爷这话儿说的。漓漓这个人最识抬举,一个是廷卫司的指挥使,一个是全城通缉的重犯,这两边儿孰轻孰重,漓漓还拎得清。何况,廷卫司的情报网丝毫不逊于解忧阁,应该早就得了消息,既如此,那我也不妨装模作样地去卖个人情。爷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身后那人轻笑一声,并不作答,反问她:“沈寒溪前两日来找你做甚?”
“还能做甚,来敲山震虎一下。数十年来解忧阁能一直稳稳立足于京师,还不是因为没有触及到朝廷这块禁地。都是老阁主立下的规矩好啊,可是这老阁主去后,底下就有些人不安分了,竟与朝官勾结……”
话未说完,就有一把折扇自她身后绕过,抵在她的喉咙处。那是一把水磨玉骨的折扇,片片又薄又窄的扇骨上,以玉片镶嵌,玲珑剔透,是上品中的上品。她微微仰着头,闻到从男子衣袖间传来的冷香。
“你们老阁主没有教过你,要管好这张嘴吗?若没教过,便由我来教。”低沉的男声落在她的耳边,语气里漫不经心的威胁让她的心和身子同时发软,心跳也比方才跳快了几拍。
连威胁人都这么撩人。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她闭上眼睛,身子明显往他身上靠了靠:“您倒是教啊,漓漓最喜欢跟您学了。”
对方似受不了她的没脸没皮,将折扇收回,语气有些嫌弃:“不要得寸进尺。走了。”
“漓漓明白,爷您慢走。”
身后重新归于安静,纱帐一晃,房间里就又只剩下江漓漓一人。偌大的房间,寂静地仿佛无人来过。唯有烟气缭绕,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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