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是你的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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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然走进去,只见院中荒草丛生,四处都有蜘蛛结网,水缸的表面浮着一层绿藻,歪倒在水井旁边的小板凳上,也爬满了青苔。

她问道:“大人,这里是……”

脚底被什么东西咯到了,垂目看去,是一个小小的拨浪鼓。不远处的荒草丛中,她还发现了一个供孩童骑玩的竹马,只是经过风吹雨打,已然不大能分辨出来原本的面貌。

身畔的男子没有发出声音,他静静地环视四周,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

他举步行入一个房间,随着推门的动作,灰尘簌簌而下,跟在他身后的宋然对尘埃异常敏感,不禁连打两个喷嚏,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在半空挥一挥,将灰尘驱散。

沈寒溪已经行进去,停在一个条形的木架子旁。那个木架造型独特,上面有一根水平纵向的卧杆,顶端的圆孔处安着一个砣子,下方则是水槽,旁边也插一木杆,上挂水桶。墙角处另有一张桌案,上面堆着一些玉料和几把造型各异的刀具。宋然眼皮微跳,明白了过来,住在这里的应当是一个玉雕师,那木架便是用来切割玉器的水凳。

沈寒溪淡淡开口:“小的时候,我经常在此处,看着我爹雕玉。”

从他的口中听到“我爹”二字,令宋然微微屏住呼吸。他生了一张没有任何烟火气息的脸,令她几乎忘了,他也不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他也有他的父亲,有他的母亲。

他口中的爹,必然不是指顾蔺生,而是指他的生父。

他的生父,原来是一个玉雕师吗?可是,他又怎会在五岁那一年,被顾蔺生收养?

她安静地听着他继续:“那个人并不是一个好父亲,雕起玉来时常废寝忘食,经常会关在这个房间里,三五个月都不踏出一步。只要他拿起刻刀,他的眼中,便唯有他手上的玉。”

他淡淡地说着,语气轻地仿佛在说他人之事。宋然怔怔地望着他的侧脸,不知此时的他究竟是在看那座水凳,还是正在看着曾经坐在那里的人。

“他脾气古怪,变化无常,懦弱却又乖戾,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忍受他的坏脾气,能忍受的,大约只有我娘。”

他说着,低低嗤笑一声:“那是一个何等痴傻的女人,本是枝头凤凰,却偏要跟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私奔,连名分都没有,便为他生了孩子。好在,后来此人声名鹊起,区区工匠,却名闻朝野,一时洛阳纸贵,被达官贵人争相追求。”他微微停顿片刻,声音依旧懒懒的,“但世人所给的声名,于他而言半分也不受用,反倒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谁让他爱玉成痴,痴迷到不知这世上还有柴米油盐,也不知这世上还有朝代更迭。”

宋然听到此处,心已经高高提起,他的声音却依然平稳冷静:“圣上闻听他的声名,专门派人请他琢一个玉壶,并且提了许多苛刻的要求,为雕这个玉壶,他耗时半年,心血耗尽,却在雕刻落款年号时,犯下了杀头的罪过。他竟不知,世间早已改朝换代,如今的天下,已经是朱家的天下。便是这么一笔错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宋然声音颤了颤,问道:“令尊难道是……琢玉圣手,柳子安吗?”

便是那个因触怒圣上而满门抄斩的玉雕师,柳子安。

不久前,她还为了他的一个玉簪,与李府的表小姐起了冲突。那时的她怎会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与这个名字产生这样的联系。

沈寒溪不置可否,道:“事发的前一日,有个曾请他雕过玉的达官贵人差人来通风报信,他匆匆忙忙地将我娘从熟睡中唤起,让她抱着我从后门逃离。我娘与他私奔至此,平常又深居简出,少有人见过,又有那通风报信的贵人帮忙打点,得以逃过朝廷的通缉。可是,这天底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宋然的身子一阵阵发寒,而后便听到他确认自己心头的那个不祥预感。

他冷笑:“那贵人哪里是要帮我们母子,而是对我那貌美的娘亲,别有用心。”他说到别有用心四个字时,眼里蕴着浓浓的杀机,“我的娘亲,在我的面前被那人强暴,又当着我的面,一头撞死了自己。”

她的手蓦地攥紧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对他的心疼。

她的心疼,他大抵也不会想要罢。

他垂目望着她,声音里有一些难言的残酷:“那个被人强暴,又撞死在我面前的女人,名唤沈流苏。”抬起那只套着玉扳指的手,唇畔露出空虚的笑意,“这枚扳指,是她与那位名满天下的玉雕师的定情之物,也是我从她的尸身上找到的,唯一可以带走的物件。”

她的身子晃了晃,而后伸出双手,将他的那只手握住,放到自己的脸侧。感受着他微微有些粗砺的掌心的温度,她哽咽着道:“这便是沈云的故事吗?那么沈云……又是如何流落到顾府的呢?”

他声音慵懒:“那贵人将我和我娘的尸身一起,丢到了乱葬岗,想让恶犬啃食。”他挑了挑眉,道,“可惜的是,阎王爷并不收我。至于如何流落到顾蔺生那里,时间太久,我也忘了。”

他说得越平淡,她就越是为他难过,眼泪长流不止。他无奈的语气:“告诉你这些,可不是想惹你哭的。”

手指拭过她的眼角,安慰一般道:“杀母之仇,本官许多年前就已经报过,那张哭着向本官讨饶时的丑脸,本官此时都还记得。”语气带着嫌弃,却透着难言的温柔,命令道,“哭得人心烦,莫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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