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路季臻（2 / 2）

他这一辈子过得太顺，从小衣食无忧、金尊玉贵地长大，有父母的疼爱，有兄长，有好友，他向来自命不凡，这辈子除了父亲的死让他伤心难过之外，他只需时而烦烦工作上的事，便再没其他烦恼。

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却在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而他这个亲生父亲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多么滑稽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更可笑的是，她就在他的身边，在她五岁那年，他甚至在一个亲子节目中当过他的实习爸爸而十年后，他的亲生女儿找他求救，他自以为自己拯救了她，做了一件大好事。

却原来，她的不幸都是他带给她的

他看到的最多的眼神是小孩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他听到的最多的话是小孩说“谢谢路叔叔”

感谢、感激、感恩

他配不上他有什么资格配得上小孩的感谢

明明他才是最对不起他的那个人他没有看到她出生，没有陪伴她成长，没有尽到任何一点抚养的义务

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为她做，他还没来得及听她喊他一声爸爸

爸爸

小孩是怎么知道他是她爸爸的呢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路季臻手握成拳，一下下抵在额头上，仿佛这样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他努力回想着他出差前小孩异常的地方。

出差前小孩突然到他办公室找他，她应该就是在那天去他的休息室，拿到他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其实那天她的表现就已经很异常了，脸色有些苍白，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的脸瞧，为什么他没有多关心她一些，那天他甚至还说出那样戳孩子心窝子的话

“如果你是我亲生的，我一定会把你丢掉”

听到这样的话，小孩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路季臻觉得浑身发冷。

他一整个晚上都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仔细回想他和小孩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太少了，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实在太有限，而十年前的记忆又太久远，很多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路季臻只能强迫自己反反复复一遍遍地想

直到天边泛白，直到太阳升起。

很快，他托彭羽和张磊调查的事已经基本调查清楚，小孩是十五年前赵芷秋在老家生下的孩子，但赵芷秋因为意外去世，孩子便被余大海和沈秀萍夫妻领养，而赵芷秋的存款和保险金也同样被余家拿走。

但他们并没有好好对她的孩子，不仅动辄打骂，让她小小年纪就吃尽苦头，还利用她明星的身份，养活余家一大家子人

十五年来，他的孩子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那对夫妻现在在哪”路季臻低声问。

张磊有些迟疑“我已经按您的意思，去派出所把他们保释出来了，现在应该在家里。”

路季臻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太平间的方向，然后起身，大跨步离去。

张磊怕他出事，赶紧给路季远打了个电话，如果他猜得不错，路季臻现在正处在狂怒之中，估计连杀人的心都有，他得让路季远来把人给拦住。

路季远这几天都在研究室做研究，他刚刚从研究室出来，听到几个学生在谈论余田田车祸的事，才知道那孩子在昨天已经因车祸死亡。

路季远是知道路季臻要收那孩子当女儿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他正准备给路季臻打电话

，结果就接到了张磊的电话。

路季远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也是吓了一大跳，他也顾不上伤心，立马开车去了张磊告诉他的地址。

等他到余家的时候，就看到路季臻正把余大海往死里揍，余大海躺在地上，满脸是血，路季臻跟疯了一样，像个机器人，只知道不停的抡拳头往下砸。

一下又一下，他的拳头都已经沾满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余大海的

而角落里，沈秀萍正抱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瑟瑟发抖。

路季远心里一痛，赶忙过去把人拉住。

“别打了，路季臻，你冷静一点”

然而，路季臻像是什么都听不到一样，路季远和张磊两个大男人险些都拉不住他。

“你冷静一点，我现在把他打死还便宜了他，想想家里的老太太，还有那孩子，她们肯定不想你做傻事”

路季臻总算是停了下来，他拽着路季远的手，眼泪终于冲出眼眶，他沙哑着声音说“大哥，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亲生孩子孩子本来可以躲过一劫的，但她腿受伤了，她跑不动那么大的卡车撞在她身上，她该有多痛”

“我居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不出她来，她明明长得那么像我，为什么我会认不出我自己的孩子”

“就差一点点，我已经打算出差回来就认她做女儿的，就差这一点时间，为什么不再给我一点时间”

“大哥，你的见面礼再也送不出去了”

路季臻彻底崩溃，抱着路季远痛哭不止，路季远也是泪流满面，他向来知道路季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现在知道自己的亲生孩子生前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还在十五岁这样花一般的年龄凄惨离世，以后的日子，路季臻将会永远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

路季臻将余家夫妻二人送进监狱，小孩赚的钱，还有买的房子也都被他收了回来，包括余家夫妻这些年给老家那些亲戚的钱，也通通被他用手段弄了回来，那些人在他的打压下将一辈子过穷困潦倒的生活，至于余家那对双胞胎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不会管，至少他们在乡下还有亲人，他们还能活着。

而他家小孩，却永远活

不过来了

路季臻把小孩和她的妈妈葬在一起，她一辈子没体会过家的滋味，想必现在和她妈妈在一起，她应该会开心吧。

下葬过后，路季臻去了余家和学校，把小孩的遗物收拾整理出来。

他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回了家，却还是发现小孩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从出生到十五岁，所有的东西用两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回家之后，路季臻在一堆遗物里，找到了孩子小心珍藏的那些视频，还有她以前用过的一个老旧的日记本。

他翻开小小的日记本，发现一开始上面的字迹东歪西倒，从日期可以看出来，是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写的日记，上面的记录也比较简单，大多是三两句话概括

“我今天不开心，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在路上看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可是妈妈不让我养。”

“我不想拍戏，不想工作”

“我今天在片场看到路叔叔了，但路叔叔没看到我，我追着他的车子跑了好远，要是路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我就能跟他回家了。路叔叔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看到这里，路季臻目光停住，他看着这行字下面的日期，发现是在小孩九岁那年夏天写的。

他仔细回想那个夏天，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天有看到过小孩，只记得那年夏天他确实去一个剧组探过班。

他在小孩的日记中只出现过这一次，往后，她的日记本中就再没有提起过他。

路季臻早已泪眼模糊。

他忍着心疼，又一遍一遍把小孩保存好的和爸爸一起去旅行这个综艺的视频拿出来播放。

第一次在机场见面时，小孩看他的目光有兴奋、有好奇、也有些害怕，但她的眼睛里有光。

坐上飞机以后，小孩眼里的兴奋明显变少了，害怕却变多了，她自已拿勺子吃着饭，时不时用怯怯的眼神看看他。

路季臻知道，这是因为临上飞机前，他威胁恐吓了小孩，让小孩答应他的约法三章不许喊他爸爸、不许缠着他、不许哭，五岁的孩子被他吓到，所以才会害怕他。

小孩很乖，严格遵守他提出来的约法三章，别的孩子有时候还会“路爸爸、路爸爸”地喊

他，可他的孩子，却一声路爸爸都没喊过，一直只喊他路叔叔

视频正播放到游戏做完，他带着小孩一起去他们选好的房子，小孩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脚下，别的孩子都是爸爸抱着，只他的孩子哼哧哼哧走着，努力跟上他的脚步，那时候的他，连抱她一下都吝啬得很

路季臻泪流满面。

他后悔了。

他多想听小孩喊他一声爸爸，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他多想再抱抱那孩子，可惜他再也抱不到了。

像是自残一样，路季臻把那些日记和视频看了不下千遍万遍，直到身体再也受不住，病倒进了医院。

大病一场过后，路季臻人瘦了一大圈。

他重新开始投入繁重的工作当中，时间似乎慢慢把他的伤给治愈。

这天，路季远下班后，到路氏集团找路季臻吃晚饭。

这段时间他经常会来找路季臻吃吃饭、喝喝茶，那孩子的事兄弟俩都默契的没有告诉家里老太太和其他家人。老太太年龄大了，受不得这样的打击，何况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个人徒增伤感而已。

吃饭的时候，路季远观察着坐在他对面的弟弟。

路季臻其实一直是个性格还算开朗的人，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近几年，他坐上父亲的位置，身居高位，身上承担着更大的责任，越发变得不苟言笑杀伐果断起来，但私下，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他依然是那个性格开朗有些吊儿郎当的路季臻。

可现在，路季远已经很少看到他笑了

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路季臻每天都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

春夏秋冬，时间一天天过得很快。

这天，路季臻去看小孩和赵芷秋。

他一路开着车从北城来到宣城，在路上买了些吃的还有鲜花，他把车开到赵芷秋的老房子门前，打开院门，院子里的杂草定期有人清理，房子外表也已经被修理过，不至于让没人住的老房子破败得太快。

他走进院内，用钥匙把房门打开。

房间里面干干净净，只不过因为长期没住人，里面的空气不流通，味道有些不好闻。

他快步走过去把窗户打开，让房间通通风，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微风把纱帘吹得飘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