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垦韭菜田（三）（1 / 2）

无惨这一收拾，直接收拾到后半夜。

这大概暗示着他不仅是身体需要收拾，心灵也需要收拾，才能重新面对叶大魔王。

他很有先见之明，待他回来，果然又受到了一大震撼。

被他亲手杀死的人居然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房内一切如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恐怕会以为产生了幻觉，或是时光回溯。

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坐于主座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这人是神鬼之物。

莫非真能做到起死回生？

“别看了，工具人而已，”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叶辅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提了一句，转而起了另一个话头，“现在的天皇都吃些什么呢？”

无惨虽不清楚工具人具体是什么，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大抵与傀儡无异。他扫视一眼几上被推到一边去的菜碟，闻弦知意，当即了然。

“当今粮产匮乏，贵族不食四足兽肉，这领主用度奢侈，哪怕天皇在此也不过如此。”

他坐下，伸指玩味地点了点牙白的小碟。

平民食小米配腌萝卜，军中以麦、粟、稗、芋等粗粮为主食，武士常用糙米配海菜，有时能吃到稻米，只有领主大名的待遇是最好的，比如眼前的菜色。

两指宽的盐焗海鱼一条，白水煮野菜一盘，腌豆子一碟，大酱汤一盅，还有混着鸡肉与贝类的荤菜，配上一碗晶莹的白米饭。

叶辅之沉默了，没想到这个时代杀伤力最大的不是没有wifi，而是黑暗料理。

最可怕的是，因为笃信佛教，兼之后来神道教流行，从大化革新之后，霓虹就把吃四只脚沾地的牲畜列为肮脏行为，不给吃肉惹！

他们深信吃什么变什么，吃猪会变猪，吃肉就会堕入畜牲道。

hello？那鬼吃人岂不是会变回去？人吃鬼才是鬼鬼吃人又变成人人鬼鬼人……咳，禁止套娃！

……总之，航母都可以给你造出来，却败在了一头猪上。

无惨看了一眼他结霜般的冷脸，极为自然道：“人类还要受烟火所扰，为食物来源忧愁，即便进食也是碌碌无为，纯属浪费资源，而我就没这个烦恼。”

他的神色温和，流露出的矜贵与儒雅之气令人放松，仿佛只是与人日常谈天。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挺欠揍的。

机机小声道：“主人，他在套路你！”

叶辅之懒懒应了一声，对无惨道：“所以呢？”

窗外的潮气晕湿了眼睫，灯影迷离，暗香浮动，两人的影子斜长交织在一处。

无惨的视线掠过少年埋着青色血管的白颈，轻笑道：“叶大人哪天如果烦了，不妨换个活法试试。”

“……”

哦，变成鬼，受你的血诅咒？听你号令，被你脑控，甚至一言不合被你吃掉？

叶辅之面无表情：“你在想peach。”你在想屁吃。

无惨：？？

他没解释，心想，我就算脱光了给蚊子吃，也不给你吃。

机机笑得跟鸭子一样，“嘎嘎嘎嘎嘎！主人你戏好多！”

叶辅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机机正色，“主人太幽默了！”

说话间，叶辅之将手覆上了无惨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袭来的刹那，无惨心头一跳，身体却本能绷紧。

“你的手好冷。”

无惨微怔，头回近距离注目，才发现少年眼中含着一层水光，幽幽滢滢，泄出点滴柔软与慈温的情意。他不经意般的略皱了皱鼻子，流露有些孩子气的嫌弃。

相较之下，少年的手总是柔软的，掌心还带了一丝温热的潮气，交叠之下，如盘玉般氲在了无惨的皮肤上。很快，他收回手，一触即分，给人留下恍有残温的错觉。

一室寂静。

机机在脑中飞速警报，“主人！你这样做太危险了！虽然只有一小下，但无惨是个触手怪鸭！”

叶辅之险些被逗笑，“放心，我有分寸，他不敢。”

停顿两秒，机机道：“哦哦，机机活学活用！pua嘛，需要一些肢体接触加深情感操控，主人你好会啊！”

叶辅之扶额，“我觉得有必要关闭你自动搜索词条的功能。”

机机开始装死。

不理自闭了的机器人，他淡淡道：“只有人类才能享受生活，忧愁生活，忙碌生计，迎接死亡，短暂而充实地走过生命的每一个阶段，这是自然规律。”

杯中的茶梗错综交杂，悬浮竖立，他出神，“失去这一切后变得空洞，麻木，只余执念，延长寿命又有什么意思呢……每日每日周旋于欲望与阴谋之中，很无聊。”

说罢，他抬手将那凉透了的茶泼了一地。

“人生百年常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不如下回一起喝酒吧。”

鬼都是缺失的产物，被本能和执念操控，害人害己，可恨也可悲。

但身为寿命被极大延长的星际人类，他又何尝不是囿于这副躯壳，否则也不会被人追得像条丧家之犬，无处藏身。

机机忧虑地小小声说话，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主人……你的精神心理波动又有回落…你可千万不能自杀呀，你死了，机机就没有爸爸了！”

叶辅之嗯了一声。

他不会死，能熬过二十年不死，以后也不会死。

对面，怔神过后，无惨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叶辅之。很快，他语声柔滑，没有一丝不妥。

“真可惜，既然叶大人暂时无意，那等您什么时候愿意了，我随时乐于效劳。”

叶辅之看了他几秒，没再说什么。

他开始对这桌菜犯难。

就无惨这种政治觉悟，还天天想着造他的反，一时半会儿根本改造不来，他还是先搞定民生问题吧。

决定了，还是得提高第一产业，农林渔业畜牧业，修坝治水，引渠开垦，灌溉播种，同时还要教育土著居民如何使用这些技术，双管齐下！

不然，他可能会先死于挑食。

有了“桥本小洋”在手，做事也方便起来。

叶辅之被当做桥本的远亲安置在府中，无惨则继续扮演他的美貌侍妾。由于传闻他颇得领主欢心，作为其新欢，一时间风头无两，还惹来府中其他女子争风吃醋。

眼看无惨被无辜卷入一场豪门宫斗剧，还要强忍杀意应付来自女人的婊言婊语，叶辅之和机机工作之余，还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也算是桩调剂。

而他借领主身份向城中张贴的布告，很快也引来民众注目。

“任务1：我爱我家。各位美津浓的居民，请到各区士长处登记录入人口信息。”

“任务2：建设家园。完成任务1后，请按登记的家中劳动力人丁数领取相应土地亩数。”

“任务3：多多益善。为了更好发展农耕业和保障生命安全，本城将修建堤坝，引进灌溉系统，请有志愿者前往领主府报名。”

这告示一出，城民将信将疑，又都感新鲜。

布告上的言辞十分简明扼要，也未曾透露具体信息，但是光这么一瞧，似乎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糟。

实在是之前桥本小洋这面招牌做得太垮，每回布告栏张贴的不是加税就是延长服役，总是变着法儿地折腾老百姓，所以大伙儿一见布告栏有更新，无不是头大如斗。

这回倒有不同，前两条通告还没琢磨出什么味儿来，最后一条却有些出乎意料。

每年水患都是大麻烦，少则影响耕作，多则颗粒无收，甚至危及性命。治水本就重要，但美津浓城地理位置不错，每回损失有，却不多，反而成了领主加税的借口。

这还是第一回得到如此清晰的治水命令，再加上前两条暗示的改革，大家都嗅到一股要变天的气息。

有人心下忧虑，这不会又是领主大人搞出来，想抽壮丁的新招儿吧？治水是假，要人是真。

人们惶惶然去到士长处，发现队伍排得老长。

左右一打听，才知道登记信息原来也不简单。

“速度点，把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家住哪里都填了，”前头的士长态度不耐烦，但不像以前那样动辄打骂平民，“家中几口人？”

“回大人，五人，算上本人，还有我妻，两子，一女。”

“孩子都多大了？”

“长子十二岁，次子五岁，女儿七岁。”

“行了，下一个。”

……

寥寥数语，却问得很是详细。

古代也有户口记录，只是战乱年代，户籍变动频繁。叶辅之要知己知彼，自然得先从人口普查做起，了解这座城的内部情况，之后才好规划和分配发展。

“什么？！领主大人真这么说！？”

另一边，有专人负责详细解释任务中的新规。他不说还罢，一解释下去，惹得一片震惊。

“领主大人居然免除我们的土地租金……这简直……”

闻所未闻。

有做了一辈子的老农喃喃道，几乎快老泪纵横。

他经历过最为战乱的幕府末期，卖儿卖女换取粮食，和妻子两人吃树皮嚼野菜也不敢动一粒种出来的米，否则交不上年收，庄园领主会没收土地，将他们赶走。

没了地就等于没了命，原以为农民的日子苦不到头，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有怎能扼制胸中激动？

四下与他同样的，还有不少人，即便情绪内敛者，也多少流露出希望之意。

是的，让他们激动成这样的就是叶辅之的新政，他只是仿照现代，政府拥有土地产权，但农民可以拥有使用权，光是免除租金，就足够这些老百姓欢欣鼓舞了。

身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农民无不重视自己的土地，只要给他们田地，他们就肯干活。

这回之前人口普查的效果就出来了，土地是按劳动力人口分配的，既能杜绝冒领少领土地，也间接杜绝黑户。

况且……

“领主大人还说了…说了…抽成，十成一！”

不知是谁结结巴巴地惊呼。

有人反复同负责的武士确认，“真的是十成一？十成里只抽取一成？”

那武士机械地回答不知道第多少遍相同的话：“是这样，土地租金全免，种植产物自选，每季只要满足额定标准即可，不同作物不同标准，岁末抽成比例十成一。”

抽成也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了，但十成一这种赋税程度，他们敢说哪怕罪富饶如甲州的甲斐氏，也绝不会只收这么点抽成啊！

而且，土地交给农民，就由农民自己打理，随便你种什么。

只要在列表范围内的，能换粮换钱的，可；只要你最终出粮不低于该作物最低产标，可。

在这个时代，田地都要收租金，种什么也由上头规定，赋税又重，所以许多农民哪怕有地也会饿死，要不就逃亡成了流民，最后被落人狩杀了或是抓去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