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2 / 2)
说到此,钟会忽然倾身上前,像一只豹子逼向猎物:
“只有找出郭嘉是谁,我才能活。”
“你?可……”
可你不是出身名门,年纪轻轻位登台阁,深受器重,前途无量吗?
钟会一眼看懂诸葛瞻的疑惑。他神情一松,露出的笑容竟有几分自嘲:“那时我不懂,现在倒是懂了。如今的北边,想活命,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得了,讲了这么久故事,想必你也听烦了。想走就走吧。”
“你不想问折扇的事情了吗?”
“你都已经全说了,我还用问吗?”
钟会眉眼微抬,霎时间,诸葛瞻好像又见凛凛刀锋。
如芒在背。
“小公子,我说了这么久,你不会真以为,我只是为了给你讲故事吧。”他轻笑起来,“你问一句,我答一点,你再追问,我再答一点。一来二去,我自是看得出来,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事,先前故作神秘,是为了从我这诳些消息。”
“郭嘉的事,知道的人多人少,我是不在乎的。或许,这还有助于我的调查。可是你,小公子,你的筹码已经没了,不赶紧走,还打算在这儿浪费时间吗?”
被算计了。
阳春之月,屋中烧着暖炉,可诸葛瞻却如坠冰窖。他以为,主动提起郭嘉,可以像那日在桃源宴一般,于博弈中先夺其势,占得高地。没曾想实际上,钟会早已看破他的想法,故意顺水推舟,说出更多的信息引起他的好奇。他既会追问,则必然不清楚追问内容的答案,几次之后,钟会便能断定,他除了有一把折扇,于其他根本一无所知。
究竟是什么时候放下的警惕?!
钟会年少已位登高爵,委以重任,明年还会亲自领兵,和姜维在段谷对峙。他是着了哪门子的邪,竟会把钟会的话当真,以为仅凭一面,钟会真的会与他交心。
算计的开始,不是他提郭氏,而是钟会送汀兰香。
“别太自责。”见他懊恼,钟会不忘“好心”安慰,“羊堆里哪能养出来鹰狼。你养尊处优,有君王、兄长护着,本就没必要自己趟浑水。”
“……如果护不住呢?”
钟会眉峰微蹙。
“没事。”哪怕被算计了,诸葛瞻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在敌国人面前露怯。他整整神情,又道,“好,就算我没了筹码。钟公子莫忘了,那日你答应送我一个问题。”
“小公子,敌人之间,坑蒙诓骗,有必要当真吗?”
“有。”诸葛瞻的笃定,反倒让钟会一愣,“你想套我的话,分明可以直接说谎骗我,没必要绕那么一大圈。你算计我,但没骗我,所以但凡是你明明白白许下的事,我都当真。”
他在赌。即便他自己都不信,以钟会恶劣的性子,会把承诺当真。
但他不能空手回去。
这是他重生以来为改变命运迈出的第一步,绝不能在尚有一丝可能时打退堂鼓。
四目相对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暖炉的燃烧声好像越来越大,整个屋子填满闷热。额角处,一滴汗无声滑落,啪得一声,砸到案上。
他隐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眼睛依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对面之人,直到钟会脸上的戏谑,消失殆尽。
突然,一声巨响打破沉默。
“看看,光聊正事,都忘了还温着酒了。”
钟会主动走到暖炉前,把洒出半壶的酒提过来,摆开两个杯子,笑着为己彼二人斟酒。
“阿瞻,你赢了,问吧。”
诸葛瞻狐疑的瞟了人一眼,刚要开口——
“但你可得想好了再问。毕竟,只有一个问题。”
“……”
这句话来得恰到好处,让他又犹豫起来。抿了口酒,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不少。他沉思再三,选择问出来之前已决定的问题:
“魏国派你们来季汉,真实目的是什么?”
“是——”
“想好了再答。你说过,无半点虚言。”
“哈哈哈哈。”钟会忍不住大笑,“阿瞻,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
“将来若有机会,我带你去逛洛阳如何?十里长街,繁花满城,你我纵马长歌,定当酣畅痛快。”
“你到底说不说了。”
“说,当然说。而且绝无半点虚言。”饮下半杯酒,钟会笑容恣意,“晋公派我来此,当然是为了——”
“灭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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