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四)(1 / 2)
“尤家?你们是他家什么人?他们家现在就剩下尤跛子了,这个时候应该在街口摆馄饨摊呢。”
郁安淮一边扶着程晏,一边礼貌地朝答话的妇人笑笑,“姐姐,谢谢你了。”
程晏神色复杂地看着郁安淮,只因这一路上,他听了郁安淮喊了七八个,大概年纪四十以上的妇人一声“姐姐”。
注意到身旁递过来的疑问眼神,郁安淮搀扶着程晏,“这女人嘛哄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程晏肩一耸,冷哼一声,“要是女鬼,可不吃你这一套。”
两人按着指路的方向,终于看到了烟雨朦胧中,一处靠在小路角落的馄饨摊。
“尤跛子,来两碗馄饨。”有个车夫把黄包车摆在一旁,汗巾子往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朝着热气腾腾的锅炉喊了声。
不多时,那里就有个人拂开白烟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果然是个跛子。
郁安淮照样学样,扶着程晏找了张空桌子,喊道:“来两碗馄饨。”
“一碗。”程晏冷冷地瞥了一眼郁安淮,“我不吃。”
程晏看着确实不像,是会吃地摊上东西的人。郁安淮以为他嫌脏,便扬声喊了一句,“一碗馄饨。”
尤跛子端着馄饨走过来时,郁安淮抓紧时间仔细观察他。尤跛子看上去五十出头,因为摆摊晒得皮肤干裂,实际年龄或许要更小一些。
再看他瘸的那条腿,看走路的姿势不像是先天残疾,倒像是被人打断的。
又听到一声“两碗馄饨”,尤跛子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锅炉走回去,郁安淮这才收回观察的视线。
“程晏你真不饿啊,那我先吃了。”闻着馄饨的香气,郁安淮的肚子都叫了叫。
就在郁安淮拿小勺盛起一只馄饨时,程晏伸手故意推了推,小馄饨便以抛物线的形式,掉到了程晏脚边。
“…你不吃我吃啊,干嘛糟蹋粮食。”郁安淮不无可惜地去看了眼,落在程晏脚边的馄饨。
哪有什么胖乎乎的小馄饨,带血的半截手指倒有一根。
郁安淮霍然起身端坐起来,他先是看了看散发出香气的馄饨,又看了看程晏。
“吃啊,趁热。”程晏面无表情地说道。
郁安淮耷拉着眉眼,连同小勺和碗推开了一点距离,也尽力不去闻飘过来的香气。
“我不吃。”郁安淮忍住咕咕叫的肚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枚银元。这里的物价他不太清楚,不过一枚银元应该够了吧。
那画了小儿戏蹴鞠的水瓷碗里,绿油油的葱花伴着胖乎乎的馄饨。可馄饨一落了地,就会变成断指。
尤跛子正忙,而且尤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去问他关于他女儿的事情,十有八九得不到答案。
郁安淮看了看抿着嘴一脸苦相的尤跛子,相信他应该不会听到一声“哥哥”后,就把什么都告诉自己。
“我们走?”郁安淮看了眼程晏,询问道。
或许是一动不动的郁安淮在一群,埋头吃馄饨的人里太过显眼。尤跛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后生仔,可是我这馄饨有什么问题?”
郁安淮抬脚就把程晏脚底的断指遮住,“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只不过大夫说我积食,就得饿了几天才会好。”
尤跛子的目光又落在程晏身上,“这位后生仔,又不吃?”
程晏抬眸,手按在那枚银元上往尤跛子的方向推了推,“一碗馄饨多姜多葱,你拿铁罐给我装好了。”
闻言,郁安淮以为程晏要打包回去。可若是等他们走回谢宅,这馄饨怕是早凉了。
“后生仔的口味,倒是和我女儿一样,她也喜欢多姜多葱。”尤跛子伸出粗糙的手接过银元,嘴皮子一掀,说道。
见尤跛子主动提及自己的女儿,郁安淮正要追问,桌子底下横来一脚。
疼。
郁安淮紧咬牙齿,疼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尤跛子走后,他又听见旁边一桌传来声音。
“尤跛子可怜,这大把年纪还孤身摆摊。也奇怪,这晌午吃饭的人最多,他偏偏不摆了。这晚上寒气又重,他非要摆,一摆就是三四年。”
“你没听过?尤跛子白天摆摊做给人吃,这晚上摆摊啊是做给鬼吃的。”
“哎呦喂这大白天的,你可别和我说些有的没的。要说尤跛子也命苦,好好的女儿嫁到谢家第二天就死了,谢家还派了人把他腿也打断。老婆儿子又病死了,忒可怜。”
边上那两人,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当年的事情。郁安淮听得仔细,眼前突然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时,吓得差点叫出来。
“后生仔,你要的馄饨。”尤跛子不知何时,拿着铁罐走了过来。
郁安淮再去看程晏,见后者点了点头。他这才接过铁罐,又扶着程晏起身离去。
走回到了十字街口,郁安淮朝尤家的方向看了看,“和我去看看,鱼上钩了没?”
尤家外头那条石子路又窄也不平,因此过路的人很少。
只一眼,郁安淮便认出那个站在尤家面前,举止鬼鬼祟祟的人。
“果然是他。”郁安淮认清楚那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但见田岩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又观察着左右,趁没人看见的时候,推开尤家未锁的门蹿了进去。
“这尤家家里,有什么线索吗?”郁安淮回头看了眼程晏,问道。连门都没关,这尤跛子心真大。
不知不觉,程晏似乎成了两人之间的主导者。
见得不到回应,郁安淮不嫌脏地靠在白墙上,嘴里嘟囔着,“我还以为你是派来拯救我的外挂呢。”
左等右等等不到田岩出来,郁安淮算着时间,再不走他们都有可能不能按时回去。
“我们走吧。”
说着,程晏便接过铁罐,双手摊开站在郁安淮面前。
郁安淮一时发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赶紧屈身,一把把程晏背在了身上。
雨天路滑,郁安淮踩中水坑的命中率又特别高。
“稳当些。”程晏白着一张脸说道,淋雨也就算了,要是真摔倒了,他一定亲自掐死郁安淮。
“这天真烦人,说下雨就下雨。”江小雨好不容易小跑到了谢宅门口,一脸不高兴地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麦丁走到屋檐下,第一反应却是去翻看自己的背包,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有被淋湿,他才长呼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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