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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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想我能活到这个年纪已实属不意。这十八年来,且不说我这蓝血对妖魔精怪有多少诱惑,就凡人而言,也一向对之趋之若鹜,我见得惯了。

精怪的性情较为温和,妖魔虽可怕却数量极少,有白泽在,其中真正使我置于危险中的,这十八年来也未有几个,故而危险一事常常被我抛之脑后。

但若这般就说我不怕那些妖魔精怪,那是假的,凡人于妖魔精怪来说十分孱弱,我与凡人无甚区别,凡人信鬼神怕妖魔,我亦是,只是我的胆子比起凡人来稍稍大了些。

仔细想来,我真正害怕过的妖魔,应是我五岁时在徽州见过的那个,一个真正的妖魔,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

五岁之前白泽不在,父亲常对我道外界危险,将我锁在山中的小楼里,我日日从窗口探出头去看族中嬉闹的孩童,但那时没有人可以靠近小楼,我亦没有朋友,陪伴我的只有徽州山中偶尔飞过的鸟雀。

遇到白泽的那天,是我第一次偷偷逃出小楼,我不过是想看看外面的天地,却不知疲倦地跑出了好远。

当那双眼紧紧盯上我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五色湖的边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五色湖,那湖非常漂亮,阳光打上湖面会显出五种色彩,我看得出神,等到四起的雾气渐渐遮盖住湖面的色彩才叫我回了神。

幼时记忆稀散,但我尤记得当时的雾气起得十分蹊跷,似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在我四周让我看不清周遭,雾气后一剪浮影左右晃动地向我靠近,带着两只绿莹莹的灯笼般的眼睛,又有宛若孩童般的嘤嘤哭泣声隐隐转来,离我极近。

——半神族的小姑娘,你让我好找呀。

扑面而来的一股子热气,带着腥味,让我恶心。

人不想死时总会拼全力一博,那时我虽不过一介孩童,但我出门时带了一把剪刀防身,我想得简单,怕了就跑,被捉住时就拿出来抵抗。

可那是只蛇妖,长得硕大无比,腰杆有几十年的老树那么粗,我当然不是它的对手,但我个子小,窜得快,它的蛇皮上被我撮了好多个洞眼。

但我最后还是被它的尾巴扫倒,我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它就用尾巴卷起我,那力道大到仿佛要将我捏碎,疼到我尖叫,我却用仅剩的力气狠狠在它尾巴上咬了一口。

蛇皮上的腥味让我作呕,但我并不松口,死死咬住,仿佛松开了我的命也就没了一样。

我额头淌着血,那蛇妖便越发兴奋,四周的山林也现出异动,惊鸟飞起,似乎山林中的一切生灵都开始躁动不安。

我那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好半磕着眼看着蛇妖发疯,看着那猩红大口朝我伸过来。

我当时那样小,什么也不懂,累得都没有力气害怕了,只奄奄一息地等死。

倘若换成是现在的我,必然十分后悔逃出那小楼,你跑什么呀,活着不好吗,这死得多惨啊。

可是,呆在小楼里又与死有什么区别呢。

那时候的我没有想要呼救,也没想着谁能救一救我,毕竟没有人能从一只蛇妖的口中救下我。

我想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妖魔,似乎也是最后一次。

听说我是最后一个流着蓝血的百里氏,父亲将我锁在小楼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死后,百里氏就再也不能称作半神族了,没有了神族的血统,他们和凡人一样,大概就能离开徽州,过普通凡人的日子了。

似乎,也挺好的。

我等死的时候,天地间突然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天上打下一个惊雷,居然正好霹中了向我袭来的蛇妖,我被甩到了地上,用仅剩的力气支起上身,却见蛇妖巨大的身躯已被霹成了两半,蛇妖的血溅了我半身,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林里子。

没有下雨,也没有再打雷,四周静谧地可怕。

我抹了抹沾着血水的眼睛,四周突然亮起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蛇妖裂开的躯体后面。

它发着光,显然不像个人的影子,像只鹿,却比鹿大上了好几倍。

它走近我,却又似乎因为要避开地上的血水而走得很慢。

我可以看见它雪白的毛发,修长的四肢,像羊一样的脸,额上的两只尖角,还有那眼睛,安静又深邃。

它立地笔直,脖子微微向上仰着,傲慢地踏着自己的蹄子。

真是个好看的畜生。

我闭一闭眼,再睁开时却不见那畜生的影子,我身前却立了个好看的青年。

那青年皱着眉头,嫌弃地道出两个字。

“真脏。”

我与白泽第一次相遇时,我满身血污,他却清冷高洁,双方都不怎么待见对方。

但他救了我的命,事实上白泽不止救了我一次,之后十八年里,若不是有他,或许我早已进了哪个妖魔的肚子。

照理说,我该尊称白泽一声“恩人”,但白泽从来就不在乎这种虚名,这也是他作为神仙的高尚之处。

就像现在这样,忽而从天而降,施疾飞而平四方火海,自己的白衣都不沾一点灰屑,高尚得简直要让人尖叫。

我异常欣喜,却因为立在前头的火鼠而不敢轻易动弹。

小术士也呆了半晌,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火鼠感知到异动,狂躁中回过头,却在一瞬间被白泽掐住了脖子。

“找死。”白泽的动作一气呵成,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

火鼠张着嘴,“啊啊”着发不出声音,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声音上判断定然是十分惊恐的。

突然间火鼠浑身都燃起了火,连同扼住他的脖子的白泽的手也陷入火里,白泽的反应很快,将火鼠向旁一甩,竟正好将他扔入无量潭里。

火鼠一入无量潭,身上的火便即可熄灭,自身也失去了力道,终究是扑通了几下,便被潭水死死压在水中不能动弹。

我坐在地上,惊愕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真想拍手叫好。

白泽并不管火鼠的死活,转身朝我们走来。

小术士大概打架打傻了,白泽过来了也不知道收一下屏障,还保持着先前那个姿势。白泽路过他时,不过伸手点了点那屏障,那屏障便就破了,害得小术士差点摔倒。

但白泽看也未看他,只是踱着步子站在我面前,皱起了眉头:“怎么那么脏?”

我看他捂着右手,道:“你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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