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银珠昨天睡得不好，第二天就起得晚些，等她穿戴好出了房门，其他人已经坐在一起吃早饭了。

沈老爷不动如山，李氏正忙着给玉珠喂饭，金珠正挑拣盘子里的豆皮，玉珠抬头看了她一眼，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姐。

银珠点了点头，自己盛了一碗粥，一家人沉默的吃了半响。等沈老爷吃完了饭，这才咳嗽一声，对着李氏说道：“你把要做的跟二丫头说说。”然后就站起来身来，端着一壶茶水回了自己屋，全程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李氏嗔怪地看了一眼沈老爷的背影，哄着玉珠吃好饭，把她擦的干干净净，这才转过头对银珠说道：“明家送了衣裳尺寸，你来我房里拿上布，给明家老爷太太各做一双鞋，再给明家大郎做一身衣裳，零零碎碎再做些帕子荷包，等你嫁过去的时候也好有的还礼，你那嫁衣请村里手艺好的婶子给你做，省得你毛手毛脚自己弄不好。”

银珠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粥，这才抬起头回答：“娘连亲事都没和我说一声，怎么今天我就得做衣服做鞋了？”

李氏脸色一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用得着和你这丫头片子商量？”

银珠放下碗筷，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氏：“那怎么不先定姐姐的亲事？大姐可还比我大两岁。”

“你姐姐早有人家了！秀才郎的人物还用得你急？”李氏再不耐烦多说，啪地一拍桌子怒道，“还不快去做你的针线？明家那样的人家，你嫁进去没规矩，丢的还是我和你爹的人！”

银珠一听这话，就知道父母早就给姐姐打算好了。果不其然，过了几日，村中乔大户请媒人替儿子来提了亲，金珠虽然嫌弃乔家聘礼比明家的少，但一想到乔家老三已经是秀才身份，自己出了门就是秀才娘子，爹娘又说会补贴自己嫁妆，而妹妹还不知道嫁了个什么玩意儿，就又趾高气扬了起来。

说起来乔家听闻沈家和明家结了亲，本来是想推了和金珠的婚事，乔家娘子的兄弟在城里做着些小买卖，回家说起这事，话里话外都是指责沈家狠心，就明家大爷那副德行，城里哪个门当户对的女郎肯嫁？怕是村里疼爱孩子的人家也是不肯的。只他们把小小一个女儿嫁给纨绔，不仅未来丈夫不好，以后还得在继婆婆手底下讨生活。

乔家娘子一听这个，说什么也不肯给宝贝儿子娶沈家女，生怕儿子被沈家夫妻也给卖了。

倒是乔大户听了，更觉得这是一门好亲，儿子娶的是沈家的爱女，沈老头哪里会坑她，而且他有了明家这么个女婿，以后三郎读书缺钱了，怕是手上再不缺银子补贴。

他细细与乔娘子说了，果然把一颗慈母给说动了，请了媒人去说媒。沈老爷和李氏哪里知道乔家的心思，想着这是早就说好了的事，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沈家一口气全了两个女儿的亲事，事虽然多，心里却舒坦，所以管女儿管的倒是比过去还松些。王家婉姐还跑来玩了一次，趁着金珠玉珠都不在屋里，悄悄贴着银珠的耳朵问道：“明家那个郎君，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银珠随手把鞋样子扔到一边，她心里对这门亲事没丝毫兴趣，想也知道前面是个火坑：“我对他就知道个名字，哪会知道他什么样的人。”

婉姐听了这话，皱着眉头看她，见她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纠结一番说道：“我听我爹说，明家郎好像脾气不大好……”

银珠笑笑，这要是个周全人，估计早就没自己事了：“脾气好不好我家也把这亲事定下来了，大不了我到时候不招惹他就是了，他想做什么我也不干涉，自己过自己的，全当在家做居士。”

婉姐听了，心里倒是有几分不忍，可她想了一回，确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便转了语气安慰道：“听说他们那种人家，每个月都会发银子花，你把钱攒好了，管他明家郎是什么样，也可以过得舒舒坦坦。”

银珠一听，觉得婉姐说的极对，既然丈夫没得选了，可不是要把银子管好。她又想起自己的嫁妆，心里发愁，明家聘礼倒是抬来的多，可也不知道嫁妆家里准备要给多少。

她是知道明家给了多少银钱的，虽说那是给女方父母的，可大部分人家都会拿出差不多价值的东西填到女儿的箱子里，若是实在拿不出钱来，直接把聘礼充了嫁妆也是有的。可她到了现在还不知道家里肯给她多少呢，就已经有一部分给了金珠了。李氏叫金珠给乔家做衣裳，拿的布料却和自己的一样，分明都是明家给的东西。

她这样一想，打定主意，这份嫁妆决不能让家里给办成薄薄一份，明家不靠谱，自己手里再没钱，怕不是去了就要当牛做马了。

她所料的倒也不错，金珠同沈老爷闹得厉害，要明家送来的布料首饰做自己的嫁妆，乔家虽然也送了，却不是金的，是两对银簪银镯，布料也是普通，她看银珠东西比自己的贵重，说什么也不肯。沈老爷想着东西多，竟然也就答应了给她一半，除了这些，乔家的东西让她都带回去，不仅带回去，还要给她再添。

李氏听说了这件事，拉着沈老爷细细算了半夜账，两个女儿做衣服床褥，用明家送来的布料，倒是够了，但要做箱笼桌椅，每人还要花上二十两，加上一人给十两银子压箱，明家的聘金就只剩下四十两。

“我想着银珠既然要去人家家里当奶奶，身边每个服侍的人不行，就是以后明家郎君要纳妾，她手里有人也好送上去，这还要花个十几两买人。”李氏一边说一边算：“你可瞧瞧，还剩下几个钱，就一点都不给玉珠留了？”

沈老爷皱了皱眉：“既然给银珠要买丫头，那也给金珠买一个，金珠以后好歹是秀才娘子，总不能出了咱家门倒是要自己动手了。”

李氏一拍沈老爷胳膊：“这就要全花了？你是心疼闺女了，显得我冷心冷肺似的。”

沈老爷一摸胡子：“咱家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积蓄，算上上一辈留下来的，少说也有四五百两，日后玉珠要招婿的话，难道不是都给她了？她两个姐姐出了门子，还回来和她抢不成。现在又不费我们的钱，一百两还要剩下，扣扣索索的，拿出去也不好看。”

李氏这才答应下来，第二天沈老爷去村里木匠那里订桌椅，她便出门寻了人牙子，说是要买两个丫头使唤。

人牙子一听这消息乐的直搓手，村里需要使丫鬟的人家总共没有三户，他都是买上周边的小子丫头往外面卖的，哪一个不得住在这里费他些吃食？听李氏这么一说，赶紧满脸堆笑：“婶子放心，我给你从外地买两个丫头回来，省的娘老子离得近，天天哭哭啼啼的闹腾。”

李氏正有此意，忙谢了人牙子，细细说了要求，又怕他买的人随便，叮嘱道：“我要这两个丫头，一个小些粗苯些，一个要长得好些年纪大些的，您上些心，总共别超过三十两去。”

人牙子连连答应下来，过了半个月，果然带着两个一大一小女孩上了门。

李氏站在亮光处细细打量了一番，一个约摸八九岁，生的阔脸小眼，短粗的腿；一个约摸十二三岁，倒是个细长条身材，鹅蛋脸细长眉，长得还算清秀。两个人都站在那里怯生生的不敢抬头，只等着李氏吩咐。

她心里满意，笑了起来，但嘴上还是挑剔：“劳您费心了，可这岁数小了点。”

人牙子赶紧笑了起来：“婶子您不知道，这丫头年纪再大点价钱可就要翻倍了，要是十七八，长得再俊些，几十上百两也是常事。这两个一个十两一个十六两，总共二十六两，绝对是结结实实没毛病，虽然小些，两三年的功夫也就大人了。”

李氏听他讲的伶俐，也就不再多说，数了银子交给了他，拿着卖身契把两个小丫鬟领了进去，这么一转身，就摆起了主家的款儿，坐在那里拿眼瞧她们，瞧的两个小丫头自己磕了头，这才露出个笑模样。

金珠早就等着要小丫鬟，好不容易等着李氏叫她，只一看，就指着那个年纪大些的说道：“娘，我要这个！”

李氏扫了一眼，一拍她的手：“那个给你妹妹，这个小的给你用。”

银珠细细瞧了瞧，心里生出点疑惑，家里若有好的东西，什么时候落到过自己头上，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把这个生的不好些的给金珠。

金珠自然是不肯，跺着脚就要闹，李氏被她吵得头疼，点着她脑门骂道：“你妹妹要带人进城里去，挑个好看些的才体面，你挑个朴朴素素会干活的有什么不好，再吵吵嚷嚷，正好你爹不在家，小心我打你。”

金珠鼓着脸不说话，神色之间满是不平，李氏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对两个丫头说道：“你们俩先去偏房洗洗，换件衣服，等老爷回来了再给你们起名。以后就跟着我学着干活，等学会了再伺候姐儿们。”

这两个赶紧点头答应，一句话都不多说，见他们听话，李氏倒是露出了点笑模样，然后又对着银珠说道：“你带着她俩去洗吧，找个旧桶就是，金珠去拿两件旧衣服给她们，别站在这甩个脸子，家里给你买丫鬟还亏了你了。”

金珠噘着嘴问道：“怎么拿我的衣服？”

“不拿你的拿谁的？就属你的衣服多，你妹妹们加起来还赶不上你，拿两件旧的这就小气上了。”李氏一挥手，“都快出门子的人了，还这个脾气，去了别人家叔叔小姑子一大堆，也像在家这么使性子？”

乔大户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上面还有一个老娘，比沈家人口还要多些，金珠听了这话，跺了跺脚出去了，银珠领着俩丫头去了偏房，寻了一个旧桶，又拿了些头油胰子花绳，然后往厨房小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给他们送了过去。

年纪大些那个丫头赶忙接了过来，抬头看了看银珠，又赶紧低了下去：“奴婢自己来就行，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姐儿？”

银珠笑了起来：“我叫银珠，家里排行老二，你叫什么？”

那丫头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声说道：“奴婢，奴婢小名秀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