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苦(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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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见青扭头看看林雪寄,见濛濛水雾中他静静立着,侧脸沉静美丽,宛然如画,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因为雾气的遮挡而显得朦朦胧胧,引人情不自禁地想去探个究竟,恍然领会到了“雾里看花”的字面意思。

若不是他们有仇,就冲这张脸,他和他睡一次也不亏啊。易见青心想。

许是他的视线太明显,林雪寄的睫毛动了动,微微侧头询问:“怎么了?”

易见青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把他看着,随口找了个借口:“仙君,续骨当真很痛吗?”

林雪寄点头:“是。你若是后悔……”

“我不后悔。”易见青额角青筋一跳,忙打断他,心里埋怨林雪寄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如画美人,偏偏天生是个榆木脑袋。

他不指望林雪寄自己送上门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自力更生吧。

他道:“仙君是认定我坚持不下来么?”

林雪寄仙气凛然地:“续骨之痛,非常人能忍。”

易见青适当地表露出一个少年人的倔强,不服气道:“那我要是坚持下来了,仙君要如何?”

林雪寄这回倒是十分配合:“你要如何?”

易见青立刻打蛇随棍上:“我希望仙君能实现我一个愿望。”

他说出这样的话,有九成把握林雪寄会答应。毕竟就他重生后和林雪寄短短的几天相处来看,林雪寄对林见这个表弟兼“救命恩人”是很纵容的。

即便是有所顾虑,到时再加一些条件就好了。

谁知林雪寄闻言,却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而后才道:“好。”

易见青没错过那一霎那他周身气息的轻微波动,退了一步,低落道:“仙君若有顾虑,便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林雪寄果然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你。”

易见青愈发确定他对林见情深义重,竖起食指,得寸进尺道:“那我可以再问仙君一个问题吗?”

“好。”

易见青扬起唇角一笑,不再废话,扒了外衣便跳进了药泉里,溅起了好大一朵水花。

药泉作为皇家底蕴之一,其中玄妙,便是皇帝也难以说清。甫一跳进去,易见青便感到有丝丝缕缕温顺的灵气从他的周身毛孔钻了进去,在经脉里汇成小股灵力,往丹田处流去。

只是还没走到一半,便又点滴不剩地漏掉了。

若把普通修士的身体比作碗,人人都能装下灵气,只是因为碗的大小材质不同,能容纳的量和质也不一样,那么林见的这副身体便是一只鸟窝,看起来好好的,实则都漏成筛子了。

易见青不慌不忙地让那些灵气溜走,凝神静心,开始默念林雪寄教给他的法诀,同时掐诀,引动泉水里的灵力。

这一套若是真正的林见来做,约莫要颇费一些功夫才见成效,但易见青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假装成林见,法诀没念完,那一片平静的水面便骤然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水中蕴含着的纯净灵力如受到了吸引,顷刻间便和泉水剥离出来,往易见青的方向汇去。

堪称磅礴的灵气骤然涌进了易见青的体内,即便这些灵气都足够温顺,却还是因为那过于庞大的体量,把他的经脉撑得几欲裂开。

然而即便是这样浓郁的灵气,也没能让易见青占到一点便宜,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只给易见青留下了隐隐胀痛的经脉。

易见青捏了捏眉心,重来。

灵气汇流成河,再度气势汹汹地涌向丹田。

再失败。

一次,两次。每次都是失败,每次易见青都会把引进经脉的灵气增多一些。

所谓续骨,并不是指他身上当真就有哪根骨头折了,需要接上。这里的“骨”是指根骨,只要他能再度留住天地灵气,重新由凡人变成修士,那么,这续骨便算是成了。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远不是那么一回事。一只竹篮怎么能兜住水?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易见青的丹田内依然空空如也,死气沉沉。而经脉在长时间的过度使用之下已经不堪重负,连带着皮肤都受了伤一般,温热的泉水流淌在其上,带来的不再是愉悦舒适,而是密密麻麻的,火烧一样的灼痛感。

而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让人心生烦躁,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也在翻腾。

这是身体在警告他,停下来。

可惜,这点疼痛,无法让易见青服软。

又一次失败。

易见青开始有种脱力后的虚脱感,他站在水里,脑袋忽然一晕,差点没仰面跌进泉水里,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

他低着头,拧眉思索着失败的原因。

明明觉得就是这样了,偏偏每次都是差一点,差一点,无比恶劣地挑战着人的耐心。

微微晃动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人脸,在涟漪中碎成了千百份,扭曲而模糊。但眉目间与生俱来的柔软却仍能瞧得出来。

易见青的眉宇间骤然划过一丝戾气,心口郁气升腾,不管不顾地再次施展法诀,灵气不知道多少次地汇聚而来,转眼就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但他依旧冷着眉眼,手势连连变化,远方的灵气也一下子被他拉扯了过来。

他的身影开始被浓雾掩盖。

那是灵气被压缩而成的液滴。

岸边的林雪寄察觉有异,猛地看了过来,身体微微前倾,仿佛随时要飞身过去。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做。

时隔多年,易见青又一次尝到了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仿佛全身的骨头被一根根暴力打碎,经脉被一寸寸地撕裂,皮肤与血肉剥离,再一针针地缝回去。

他的身上几乎瞬间就出了大量的汗,脸上血色尽失,想喊痛,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他竟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晕过去。

疼痛模糊了虚幻与现实的边界,视线是早就模糊了,耳朵也开始失去作用。他一会儿觉得好吵,一会儿又觉得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声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凉的,悲伤的,奄奄一息,很熟悉,却又听不清。

他无意识地动了动唇:“林岫……”

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是很久之前的他自己。

那个他在说:“林岫,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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