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昭雪(2 / 2)
忽然,秦谅动了一下,身上的锁链“咣当”一响,像是积攒够了力气,缓缓地抬起头来。
岑杙看着他苍白失血的嘴唇,还有满脸被剧痛牵扯得微微颤抖的肌肉,眼睛里水光涌动,手也紧紧攥了起来。
秦谅慢慢抬头对上涂云雷的眼睛,扯了个似自嘲又似朝他的笑,“来吧,云雷兄,今天落在你手里,我认栽了。尽管把四十四道大刑使上来,我秦某人要是吭一声,就是孬种”
随后有气无力地看向岑杙,“别为我奔波了,天底下含冤而死的又不止我一个,你还有大事要做,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
他这一句“云雷兄”倒是勾起了大家对他身份的唏嘘。谁都记得秦谅曾是东宫的叛臣,涂家的旧部,和涂云雷之前也有相当好的交情。如今一个已成递补世子,一个却身陷囹圄。不知道今日的对立有无挟私报复之嫌
涂云雷果然被激怒,目中攒出两团烈火。别人不晓得内里,只当他们两个曾经交情好,而秦谅却最清楚,涂云雷对他只有恨之入骨。
他们两个同龄,但秦谅的武艺、韬略远远在他之上。自他从东宫擢升上来,涂远山对他的欣赏和厚待就远超自己的亲儿子。甚至险将他收为义子。涂云开是嫡子地位在他之上也就罢了,一个外人凭什么就因为当初看得太重,所以后来的背叛和反咬就更加不可饶恕。
一直置身事外的李靖梣开口了,“秦谅,你大可不必自暴自弃。本宫不会再对你用刑,只要你老实招供,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秦谅一声不吭。
“殿下臣有证据证明秦谅的清白请允许臣带人证冯家母子上堂”岑杙朗声道。
在座众人皆微微一怔,费从易露出一脸莫测与警醒。
冯家母子传上来后,将当晚发生之事据实禀奏。
涂云雷质疑道“你怎么知道秦谅脚底的叶子是来自长丛巷而不是小树林你有什么证据”
“秦大人脚底的叶子既有可能来自长丛巷,也有可能来自小树林。但不是一定来自小树林。参考裴二小姐和船夫的口供,秦大人极有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踩到了冯虎头撒下的樨树叶,回到家正好被官兵碰上产生误会请殿下明鉴”
“太牵强了,谁能证明叶子是那孩子撒的”
“我的叶子有九个树叉”一直畏畏缩缩躲在娘后边的虎头伸出了一条小辫子弱弱地说。
“什么九个树叉”岑杙耳朵尖听见了,蹲下来问他。冯寡妇吓坏了,拽着他,“胡说什么啊你再多话,回去打屁股”
岑杙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就是九个长出来的小树叉”他指了指交到李靖梣公案上的叶子。
“你是说上面有九条杠杠”
“嗯”
“他说这些叶子上都有九条叶脉。”
李靖梣立即拿起一片叶子观察,果然每片骷髅头上都是九条叶脉
其余人也各自捡了一片叶子审视,互相问询,“果然都是九条。”
傅敏政立即传人去拿证物来比照,秦谅脚底下的叶子虽然已经碎了部分,但一纵数横的叶脉轮廓还在,共有八条,但是根据两边对称的形状,可以判断碎去的一部分应该还有一条叶脉,整整九条。
“樨树叶都是九条的吗”
岑杙灵机一动“臣专门查过古林木书籍,书上称樨树叶多为五脉的,七脉的,均为阳数。鲜少有九脉的。大人不妨派人去小树林折几根枝子回来比对,一验便可。”
于是一对手脚麻利的侍卫被派去折枝,两刻钟后返回,带回来一大捆树枝,都是随机挑选的。
众人寻着上面的叶子挨个数,果然大多都是五脉的,七脉的,几乎没有九脉的。众人找了许久,才由傅敏政找到一个九脉的,往下一掰,还挺牢固,“好像脉数越高越不容易扯下来”
“正是如此,脉络越多和枝干的联系越紧密,越不容易掉所以,九脉的樨树叶脱落最晚,一般到十二月份才会自动脱落”
“那现在小树林中就不可能有九脉的叶子啊”傅敏政抓住了关键点。
“正是”
“既然九脉叶子这么难得,那虎头,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叶子的”
“是一个伯伯给的,他说九个叉叉的叶子能驱邪治病问我你家有病人吗我说奶奶生病了,他就给我从包袱里抓了两把。”虎头虽不大,叙事思路倒是很清晰。
“什么伯伯”
“不知道,他在树上跳下来的。”
“这小鬼头在胡言乱语什么”涂云雷斥责道。
岑杙摸摸他的脑袋“不管他说什么,事实俱在。秦大人脚底的树叶不是来自小树林,此时小树林根本没有九脉的叶子。结合之前的人证口供,足可证实秦大人清白,请殿下明断”
“既是如此”李靖梣要宣判结果了。
“殿下”涂云雷抱拳道“即便叶子是九脉,也不代表他没去过小树林万一有九脉的叶子提前脱落呢殿下,我五弟含冤未雪,秦谅最有可能是帮凶,还请殿下做主”
“涂大人这话就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岑杙冷冷地讽刺道“涂五公子死在外面,秦大人关在里面,怎么就成了帮凶了感情他是给凶手出谋划策了还是给凶手暗通款曲了刑部的天牢在涂大人眼里都是形同虚设的吗”
“还有,连死因都尚未查明,就敢凭空污人清白。动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给自己滥用刑罚找借口,视国法法度刑狱如无物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呢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讲一个道理,你涂五公子的命再金贵,也金贵不过玉瑞的王法”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凶相毕露。傅敏政一掌拍在案上,“说得好”
岑杙还没说完,“强令殿下顺应己意,一言不合,就以私情误导,横加干涉司法决断。乃是狂悖乖张,不知分寸我想涂二公子大家出身,应该不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
“好你很好”
最终秦谅被暂时保释,但案子未彻底了结前不准私自离开京城。李靖梣督促刑部加紧追查两案的真正凶手,并将案件处理结果上报朝廷。
岑杙帮家丁把秦谅抬上马车后,对冯寡妇千恩万谢,弓腰揉揉小虎头的脸,“这次多亏你机灵走我带你吃东西去。”
然而第二天,位于长丛巷的冯寡妇宅院就被大火烧毁了。官兵没有在里面找到尸首,据说祖孙三代已经被化成灰烬了。
秦谅搬到顾青的医馆养伤,这日岑杙也在,看到外面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犹豫着不敢进来。
岑杙道“进来吧,小侯爷,你哪里不舒服了顾青刚好闲着呐”
说着,就要唤顾问,吴靖柴连忙“别别”得阻止,“我来就是当个信差,喏,那个人给你的。”
说罢把一封信塞进了岑杙怀里,岑杙略略看过那无名无姓的信封就知道是谁了,当下心照不宣。
“小侯爷,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京城里有没有人专好摘樨树叶子的。”
“有我那倒霉二表姐康德公主就是。她名字里不是有个樨字吗每次她生病,皇帝舅舅就派人出去采樨树叶子,让她拿个棒槌捶打。说是打碎了小骷髅能够驱邪增寿。没办法,谁叫舅舅疼她疼得像个宝贝蛋她也只好从小打到大。”吴靖柴一张嘴就会说多,“你问这干嘛”
“我就随便问一下。这么说,康德公主最近是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岑杙明白了,虎头在小树林一定是碰上给李靖樨摘叶子的大内侍卫了。九是最大的数,世间疼爱孩子的父母一定想要儿女得到无穷无尽的寿命,终身远离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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