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月容浑身如烈火燃烧,高热和虚脱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可张太太手下轻柔的动作,和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疼爱态度,让她委屈涌上喉间。
挣扎着睁眼,视线模糊,见一秋香袄裙妇人左于床前,一手轻拍自己肩膀,动作疼惜怜爱,眼眶忍不住泛红,
“娘亲”
张太太拍着月容肩头的胳膊瞬间一停,半晌,才复又帮她盖上锦被,拿过衣裳,哄道,
“月容,跟娘亲走好不好”
语气亲昵柔和,月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乖巧起身穿上衣裳,手软脚麻没什么力气。张太太在一侧帮衬,见她全身一块儿好肉也无,更是把肃毅侯骂道天上去。
月容全身里里外外皆是张太太拿来的衣裙,见张太太吩咐陪嫁婆子回去牵了马车,悄声摸到枕头下牛皮纸袋,塞进怀里。
屋内所有首饰钗环绫罗绸缎一样不带,她只拿上这和离书就够了。
屋内,张太太去去就回,见林妈妈和蒹葭要拦,道,
“徐妈妈陪着就是,我和你们姑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去”
林妈妈哪里肯相信,见姑娘头也不回,知她不愿在此。无奈只得让张太太把人带走,等一行人出了大门,慌忙派人往行宫传信。
侯爷如何看重姑娘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不过。若姑娘就这么走了,侯爷怪罪,一院子的人怕都没有性命在。
再说张太太,亲自扶着月容来二门外上了马车。
早先来时还在门外的镇远军不知踪影,队列脚印和马蹄印清晰可见,这是下山去了。
上了马车,张太太见月容气息微喘,脸颊酡红依靠在自己肩部。扶她在软榻上躺下,拿了靠背给她垫住,柔声安慰,
“你且睡一会儿,等会儿就到家了。”
月容乖顺点头,任由张太太安排。从西屋走到马车这一段距离,就几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到这会儿,她早已明白,来接自己的是张太太。
意识模糊那阵子喊的声娘,更像是未能明说的小心思。张太太待她亲厚,比婶婶还要来的亲近,喊声娘亲,更像是病弱无助时,拉住的浮木,让她舍不得松开。
至于顾知山,月容实在不愿意细想。昨日二人水乳交融,亲近堪比世间夫妻。
可月容总觉得,她到底是因黄忠义一事和他生了别扭。
不,也不是别扭。
而是,月容抿唇,他把她视为他的私有物,如同那块儿苍龙教子玉佩,如同他的爱驹宝马,不经过她同意,便私自安排她去处。
他待她也不是不好,绫罗绸缎一匹匹送来,各色金银首饰应有尽有,厨房里山珍海味供着,丫鬟婆子各个听话,从不让她费心,月容过的是,六年来最好的生活。
可月容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送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无非是打扮起来让他欢喜,就好像一匹马,也得配齐马鞍这些。
他送丫鬟婆子,更是为了监视自己。她到底名义上是黄家的媳妇,他防黄家到了极致,来月信那日从山脚凉亭回来,连黄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连夜搬出去。
她想问,可念着自己身份,也就此算了。
这不是父亲母亲之间,那种和谐安乐的气氛。她和顾知山之间,总有说不出的别扭和拧巴,总之就是不痛快。
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是她的安身之处
月容眼角垂泪,黄家彻底倒了,和离书在她手中。柳家,她若是回去,岂不是平白无故把柳家送到顾知山口中。
张家,无亲无故就去住着,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要不,她去九泉之下找父母双亲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块儿,她多活了六年,也够了。
张太太见她眼角落泪,拿帕子细细擦干净,见外头天未放晴,天际阴沉沉,风过树林,发出婆娑声响。
见月容浑身上下蜀锦吴绫,虽珍贵可到底还在病中。忧心她受不得寒气,拿毯子盖上,温声和她说话,
“家里有我从王府里带来的大夫,常年在家中配一些养生的丸药。
他尤其擅长妇人之症,等你过去,让他仔细给你瞧瞧。”
软语入耳,月容心间一阵暖流,睁眼,见张太太丹凤眼柔和,眉目之中愁绪颇重。
知道自己给她添了麻烦,若是顾知山因此朝张家开刀,那可怎么好
蠕了下嘴唇,满是歉疚,
“伯母”
张太太不等她说完,抬手覆盖在月容泛红双目,
“好孩子,快休息会儿。你不必担心,伯母既然接了你出来,定然有万全之策。”
张太太中间下车,回张家把原定下午回京的行程,提早到上午。
好在行李早就收拾妥当,虽匆忙了些,倒也井井有条。
马车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她并没有打算瞒住张太傅。一是平白无故多了个人,哪里是说能瞒住就瞒住的。二来,她瞧着月容实在可怜,自己也是个没有女儿缘分的,不如,把月容认做干亲戚走动,也算是全了她一片慈母之心。
是以,当瞧见张太傅阔步往马车行去,张太太喊住他,
“月容生病了,我带她回家调养。你去外面骑马,给我们娘俩前头带路。”
张太傅闻言挑眉,和月容生的肖似的桃花眼微眯。难得对月容起了几分嫉妒,他一来,夫人竟是连让马车也不让他上。
张太太见他挑眉,如何不知他如何想,道,
“你不许为难月容那姑娘,她昨夜淋了雨,我瞧着得好久才好。”
至于那满身斑驳,虽是经过人事的妇人,张太太到底是不愿意和张太傅讲。他男人一个,只知道她的决定就行。
张太傅无奈,骑马在前领路。等下了山,刚过大道,便见山上行宫张女官坐轿匆匆拦轿子,
“陛下在凌烟阁摔了脑袋,娘娘命肃毅侯镇守。
侯爷特让奴才来传话,姑娘这些日子麻烦你们,只等娘娘御驾回京,便亲自去接。”
张太傅闻言,慌忙下马,拱手道,
“陛下身子可安康”
张女官摇头,面带忧虑之色,想起侯爷那句,万事不必瞒着张太傅。
咬牙,还是把昨日之事讲的明白,
“昨日陛下和娘娘起了争执,说黄太傅定是冤枉,要回宫亲自为黄太傅翻案。
娘娘不许,后陛下跪了一夜的凌烟阁,今日早起,不知怎么摔了脑袋,到现在还未醒。”
陛下身子乃国之根本。
张太傅瞬间觉得事关重大,先帝只今上一个独苗苗,皇室族人不过忠王一人。
忠王当年败于高帝之手,自请出京,远离京城,先帝登基后,更是自请废除子孙爵位,是以,忠王一脉虽然传承,仔细算来,不过是平常百姓。
忠王嫡女乃是他发妻,若陛下有了不测,那肃毅侯若是借机登基,他们家危险
咬牙,张太傅回马,行到马车一侧,细细把缘由和张太太讲了,而后才道,
“我乃先帝遗命辅政大臣,陛下眼下不知状况如何,理应随侍奉君王之侧”
张太太暗骂,那肃毅侯把陛下受伤消息瞒的死死的,早不来请,晚不来请,偏下山这当口,趁着这么会儿功夫来请,不就是知道了她把月容带走
还什么等娘娘回京便去接,他要接她便让他接不成
低首,见月容仍旧是烧的迷迷糊糊,张太太心疼换了遍毛巾,隔着窗户,冷声冷气,
“你若去便去,另外告诉那肃毅侯,他一品侯爵值当什么,没有强抢人妻的道理。
论理,我忠王嫡女也是皇亲国戚,我可不怕他”
张太傅虽知是气话,见夫人完全放错重点,一心说些柳家姑娘的事情。眼下,她关注的,不应该是陛下能否安康,若是天子崩,这朝堂,可真就是换了天。
无奈苦笑,见张女官听的清楚,拱手,“张女官请。”
一时马车哒哒而去,张太太见月容高热不停。压下脑中乱七八糟各种猜测,吩咐车马疾行,不过半个时辰,便抵达忠王府邸。
当年忠王出京,这座王府便闲散下来。直到张太傅入朝为官,先帝怜他从奴隶起身,颇不容易。
又闻他妻子乃忠王嫡女,守卫青州走失了嫡亲的闺女,便把这昔日忠王府给他做了官邸,也是补偿的意思。
二门外,张大携夫人张宋氏,也就是张大奶奶在花厅等着。
张大年约三十,少年老成,和张太傅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看人一眼,便觉得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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