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砍刀与机械手（其六）（1 / 1）

客厅里，兰迪博士倒了一杯红茶给自己，对棹志指了指杯中的红茶，示意他要不要喝。棹志缓缓摇头后，兰迪默默地倒了杯温开水递给了他。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他们的热饮，过了几分钟兰迪才微微开了口。

“笑不出来呢”

棹志用无神的双眼看向目光降下了黑影的兰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注意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仿佛是在对棹志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不幸的人，他不断寻找夺回幸福的方法，却遗失了方向，走进了不断破坏宝物碎片的死胡同中”

说着，兰迪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却让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不幸的人这就是我在偏离了的道路上的作为”

棹志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感受到了兰迪那久违的作为人类的气息。

“是恶念让我在折磨你的过程中获得了快感，也是善念让我看着你凄惨的模样而心如刀绞人类所具有的念想，作为天平伫立在这颗心中，而我因为这个天平往恶的方向倾斜那脆弱的善念根本承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恶念因此，这一切都扭曲了”

从兰迪那干枯的双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现在的我，这颗心里的善恶天平，已经被善念与愧疚感所压迫着，勉勉强强算是克制住了那份强烈的恶念我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现在才能维持这个状态来同你对话。”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将手掌放在了胸前，双眼依旧没有任何神采地目视前方。

面无表情的两个人，眼神空洞的两个人，此刻正在共同享受这久违的宁静时光。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能够持续多久，但也没有人拒绝这份平和。

“因为察觉到了这份善意的存在，因为找回了自己一直以来努力挽回宝物的原因所以在善念苏醒的同时，罪恶感也涌了上来”

兰迪的话音，连同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并落下

“所以笑不出来呢作为人类的那一面苏醒过来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没可能会笑吧，看着最喜欢的伙伴被亲手这样残酷地对待”

“博士”棹志那黑洞般沉寂的双眼眨了眨，似乎是对兰迪博士的变化而作出了反应。

最初心里仅仅是想着“或许今天不会被虐待”这种源于人类最基本的恐惧与侥幸心理，但随后很快意识到了并非虐不虐待那么简单。

过去那个开朗热情的兰迪博士，似乎有回来的迹象。

“你不开心是吗折磨我的身心，现在的你已经高兴不起来了吗”

小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握着温水的双手也在轻轻地发颤。

“啊怎么可能会快乐这种事一开始就应该察觉到的”兰迪如同喃喃自语般回答了棹志的问题，“只有来自地狱的恶鬼，才会为这种事而开心它们根本不具备所谓的同理心，只有纯碎的恶念。什么复仇，什么惩罚，都只是恶鬼们从我的心田里种下的种子，利用这邪恶的思想任由它生根发芽，我却从未意识到”

眼泪滴落在了红茶内，掀起了一丝细小的波纹。

“它们想把我同化，打着成为恶鬼抛弃善念能让自己放下一切愧疚感去行恶的旗号，赐予了我和它们一样的邪恶之心，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沉醉在施虐的快感中直到我终于发现，这份快乐的情感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心中的恶鬼们，坐在观赏席上欣赏着我顺从它们的诱导而产生的扭曲的幸福感”

兰迪博士的语气越来越急切，似乎是要将一切的罪过全部坦白般，握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发颤，以至于红茶都被这么大的动作所洒出。

“一直以来都在恶魔意志下生存，愚蠢地将恶魔的谗言当作是我自己的意志但那只是它们刻意为了观赏到这一系列的惨剧，而将我本来就存在的小小恶念放大化，最初可以用善念所压制的微小的恶意，最终没能敌过恶鬼的引诱，人类接受这份恶念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吗”

兰迪再也压抑不住决堤的情感，失声痛哭。

“对不起，棹志我一直都想对你道歉想要停止想要阻止自己做这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了恶鬼”

他放下杯子，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棹志，棹志能够感受到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手背上，而他也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抱向了兰迪，那双写满绝望的眼睛也流露出一丝柔情。

“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人”

棹志似乎也被兰迪的情感所感染，轻声说道“我应该向很多很多的人道歉，而博士你是被我伤害得最严重的人之一，所以当我注意到你内心的黑暗后，并没有阻止你”

“诶”兰迪略带诧异地看向怀里的棹志，他接着说道

“我虽然知道自己是抗体携带者，但却没有动用抗体的力量来驱散这片黑暗，因为对我来说，你在实验室里对我的一系列对待都是一种惩罚是上天所降临下的罪人应该承受的代价所以最终我没有选择抵抗，如果赶跑了黑暗，就意味着自己是在逃避应有的惩罚”

“你是这么想的啊”

兰迪和棹志总算对对方的真心有所理解，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手掌传来的温度。

“呐，博士你刚刚告诉我，其实这么对待我让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吗”

“那是当然的了恶鬼再一次被善意暂时击退，我也是在这个时候勉强取回了自我，明白了自己对及川悠纪夫所持有的真正的感情”

棹志看着泪流满面的兰迪，一股内疚感从心底迸发出来。

从最初被带入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实验室开始，棹志就对兰迪的恶行选择了放任。

因为想要独自承担所谓的“天罚”，认为自己丧失了正常人享有平凡生活的资格。

然而，因为对这残忍的行径报以放任的态度，不但没能让心中千疮百孔的兰迪得到一丝心理上的缓解，反而还让他的善意一遍遍地谴责着内心

对多少能减轻兰迪心里的伤痕所带来的痛苦抱有希望，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背负只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棹志从兰迪的话语中，察觉到了自己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作为及川的时候，他依赖浩树，埋怨整个世界，因为自己悲伤就去责怪世间的所有人，丝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他想要改变，想要变得不再自私，所以他拒绝了找绿茶兽求助的方法，拒绝了用抗体消灭黑暗。

因为对他来说，这是自己应得的，兰迪博士在实验室里疯狂的大笑声，也让他认为被这样对待会让作为受害者的兰迪感到快乐。

为了让兰迪泄愤，为了让他开心起来，棹志默默承受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本以为这样就能多少分担一下兰迪的怒火，但今天的事实却告诉了他，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