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命门(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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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后我成了九幽司的主人,你就再也不会有危险了,不好吗?”

“好个屁!”楚识夏彻彻底底的怒了,口出秽语,“你不准去。”

沉舟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他对着楚识夏愤怒的眼睛,想起来了,楚识夏说要来帝都的时候,楚明彦就是这样的表情。

沉舟无声地笑了笑。

其实你心里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不愿做,不想做。

“那个人和我说,人鬼殊途。如果我不走,迟早有一天,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沉舟颤抖着,握住她抓着自己领口的手,忽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的剑断了。”

“剑断了,我再给你打一把。”楚识夏毫不犹豫道。

“那我的心被蛀空了,你也能给我再挖一颗吗?”沉舟轻声说,“其实你也治不好我,那就让我替你杀人,做你的刀,不好吗?”

“我问你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楚识夏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的话,脑子里把秋叶山居里的人筛了一遍,就得出了答案,“是不是裴璋?”

除了裴璋,谁还有这个脑子,有这个胆子给沉舟出这种主意?

沉舟没说话,落在楚识夏眼里就是默认。她反手抽了饮涧雪,夺门而去。

玉珠看得目瞪口呆,一跺脚,急道:“快去追啊,大小姐真把裴公子砍了,可怎么收场?”

——

裴璋稳稳当当地坐在屋子里煮茶,就听外头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随即房门被人拉开,楚识夏一身雨水,提着剑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剑滴落在地上,像是血。

“楚小姐,你这是……”裴璋挑了下眉,“你不会真的要杀我吧?”

楚识夏一把把他从地上薅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他出那种主意?”

“这是最好的办法,你做不出这个决定,我替你来做。怎么说你也受益了,这么对我不好吧?”裴璋被她捏得喘不过气,一个劲地拍她的手。

“他本来就是刺客,刺客不就是用来杀人的吗,”裴璋艰难地说,“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你深陷此局中,若有九幽司这样的助力,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不懂你在气什么!”

裴璋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却松了力道,再接再厉道:“你既入帝都,又决心博弈天下,就是将自己、亲人和家族都押在了赌桌上。你把自己的命都赌上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楚识夏松了手,裴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兵行险着,是为了求我楚家生路。”楚识夏的声音低而清冽,“我把我的一切都押上了,因为我姓楚。可是沉舟,他不姓楚,他也不是我们楚家的人,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唯独他,只有他,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楚识夏心中近乎哽咽。

至少,至少保全一个沉舟。

她像是被人抓住了不肯一掷千金的豪客,死死地抓住手里最后的筹码。

裴璋喘息着,觉得她突然幼稚得像个孩子,“牵扯不牵扯的,你说了算吗?你之前可没这么天真。”

楚识夏深吸两口气,仿佛平静下来了,“你说得对,是我天真了。”

裴璋松了口气,爬起来说:“你也不必担心,沉舟公子虽然心性单纯,但身手还是……”

“还是”后面的话被结结实实的一拳砸得滚回了肚子里,裴璋脑子里一声蜂鸣,滚倒在桌上,扑翻了一桌茶盏。楚识夏沉默地暴怒着,没落下第二拳,就被身后的人抱着腰拖了出去。

“松手,”楚识夏瞬间就反应过来背后的人是沉舟,磨着后槽牙说,“不然连你一块揍。”

“我回九幽司,对我们都好。”沉舟在她头顶说,“我保证,我会活着回来的。”

“你拿什么保证?”楚识夏肘间捣在他腰眼,猛地把人推开,转身看着他,“你不清楚九幽司是什么地方,还是我不清楚九幽司是什么地方?你梦到小时候的事,在梦里都发抖拔刀,你真的敢回那个地方吗?什么叫对大家都好,对你也好吗?”

“至少,你不会有麻烦了。”沉舟轻轻地说,“我回九幽司,跟你安排程垣做卫长是一样的。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楚识夏感到一股心酸从眼底冲上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重活一次好像一点用都没有。她太怕了,太怕这是一场梦,太怕一败涂地,太怕云中再次被血洗。

也怕沉舟就那么死了。

也许他哪天死在九幽司的某次任务中,躺在雨水里流干了血,而远隔着千山万水的楚识夏什么都不知道,仍然在盼望着他会在某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行走在屋脊上守夜。

“只有你不可以。”楚识夏几乎要落泪,字句有力道,“只有你不可以,你懂吗?”

“这是我的事,你又不姓楚,你跟我们楚家没有关系,你也不是我什么人。你要替我担当,你要替我扛,凭什么?你没有这个资格。”楚识夏决绝地说,“这些事,我一个人来做就够了。”

沉舟没有退步的意思。

沉舟不理解,我对你而言分明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程垣可以,我不可以?

楚识夏闭了闭眼,残忍地说:“如果你今天从这扇门走出去,就再也别回来了。”

屋里照顾着裴璋的玉珠听见这句话,像是被一道雷打在灵台上,惊得傻住了。

怎么就要说这么重的话呢?

玉珠看看楚识夏,又看看沉舟,急得不行。可这两个人硬得像雨里的石头,谁也不肯让一步,就这么僵持着。

沉舟的眼神在一瞬间枯萎下去,像是冰川融化轰然倒塌,沉寂到深深的海中。

“你不是……喜欢我吗,”沉舟有点崩溃,求证般问,“你不要我了吗?”

楚识夏只是坚硬地重复道,“你今天要是从这个门走出去,就别再回来了。”

沉舟像是不敢相信,眼圈一点点红了,却还是不改口。

就算你不要我了吧。沉舟想,至少我可以向他们证明,即便你厌弃我,我也不会杀你。

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我也不会躲。

他握着那半截断剑转身离去,像是握住自己的最后的支撑,以免膝盖一软跪下去,再也踏不出半步。

——

沉舟背影消失的瞬间,楚识夏跪倒在地。

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她的肩头,把她周身的骨骼都压断了、碾碎了,只剩下这么一身空荡荡的白袍,从空中坠落着、坠落着,落到地上。

他还是走了。

楚识夏脑海中一片空白,混乱地想,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么重的话呢?分明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中秋了啊……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的每一个中秋都是一起过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人给你包月饼吃啊?人家会不会看你不懂,欺负你啊?

怎么就要走了呢,怎么就要把命卖给九幽司了呢?

楚识夏思绪混乱,直到玉珠来搀扶她,她才在地面上水洼的倒影中看见自己脸上凌乱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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