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雪如浪(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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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朝中并没有……”楚明昇猛地打住。

楚明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他们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又或者,在新帝的示意下,不得不三缄其口?

“太夸张了吧?”楚明昇喃喃道。

换防的钟声敲响,楚明昇和楚明缨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压低声音又扯了两句。换防的军士伸着懒腰走过来,看着他们猫在城墙底下交头接耳的样子,刚想调笑两句,笑声霎时断在咽喉中。

一支羽箭洞穿了他的喉咙。

军士的笑容僵在脸上,捂着喉咙缓缓倒下。

楚明昇和楚明缨当场愣住,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下一瞬,楚明缨扑到报警的钟上,用尽全力砸响。

尖锐的钟声贯穿军营。

敌袭。

整座小锋堡惊醒过来。

——

源源不断的北狄人抓着砖石缝隙爬上来。

有的被城头的守军用沙袋或者石头砸落,摔在地上的闷响彻底被人潮淹没;有的趁着同伴用生命争取来的空隙蹿上城墙,挥舞匕首和刀,野兽般砍杀,又被守军一拥而上,用长枪捅死扔下去。

楚明昇杀红了眼,被人按着脑袋撞在城垛上,也能咬着牙一脚跺在他的脚面,反用手肘上坚硬的甲胄恶狠狠地砸在他的下巴上。身后的北狄人头昏眼花,楚明昇反手一刀割断他的喉咙。

四个北狄人在此时爬上城墙,楚明昇想也不想,抓着那具尸体的脖子就往他们身上砸。

爬上来的人躲了一下,有一个没躲开,倒霉地抱着尸体坠向地面。其余三个人如狼似虎地跳上来,拔刀冲向楚明昇。楚明昇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压榨着最后一丝体力,大喝一声提刀扑上去。

死了也要带走一个。楚明昇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晃动。

斜刺里冲出来一道人影,她抓着刀重重地掼进一人腰间,令楚明昇免于三面夹击。

是楚明缨。

她的神色依旧冷淡,抽刀的动作却很疲惫,想必也是强弩之末。那北狄人丝毫不受影响,一手捂着伤口,和楚明缨交上手。

另外两人不为所动,刀锋直直地对着楚明昇劈下。楚明昇勉强架住一刀,眼见另一刀直捣他的胸口而来,心里一片麻木。

一箭破空而来,没入北狄人的眉心。楚明昇燃眉之急骤然解了,精神一振,用力推开架在刀锋上的重刀。那北狄人反应更快,转身就冲着楚明缨去。

楚明昇还没来得及动手,又一发羽箭从他的后脑贯穿,从口腔中刺出。

精准,狠辣。

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轻盈的雨燕,踩着城垛掠过来,鬼魅般贴近北狄人的后背。北狄人聚精会神地对付楚明缨,骤然被人近身,尚未反应过来,脖颈上便是一酸,随即软绵绵地倒地。

沉舟收回手,看也不看北狄人扭曲的颈椎。

楚明昇与楚明缨齐齐转头,看向站在刚刚登上城楼的楚识夏。

“不用谢。”楚识夏连面甲都没摘,褒贬难辨地说,“还不错,都活着。”

“废话。”楚明昇一脸狠色,“我们云中楚氏没有孬种。”

楚识夏轻笑一声,拎着弓箭登上最高处,将倒下的战旗重新竖起。城墙下不计其数的北狄人齐刷刷地看向楚识夏,目光如刀枪剑戟,要将她扎成一个马蜂窝。

沉舟站在她脚下的城垛后,飞快地引弦射落冲向楚识夏的流箭。

楚识夏闪过几支箭矢,转身拉弓对准下方的乱军旗帜。北狄人与中原人不同,北狄人的战旗由可汗亲手在出征前交给将领,是军心所在,以示将与兵同进退。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光辉乍泄。

楚识夏微微眯眼。

乱军之中的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猛然抬起头。楚识夏在那瞬间松开弓弦,羽箭嘶鸣着冲向军旗下的将领。将领堪堪闪过这一箭,身边掌旗的士兵突然捂着喉咙倒下,战旗随之倾倒。又一箭毫不停歇的穿透将领身侧传令兵的眉心。

大后方的军队不知是何缘故,以为将领遇刺,惊惶地喧哗起来。

“天策军,是天策军!”

陷入短暂恐慌中的北狄人还没有得到安抚,便听后方有人大喊出声。天策军的军旗从东方席卷而来,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潮,在铺天盖地金色的阳光下,仿佛要吞噬一切。

沉舟抡起弓砸在身前一个北狄人的脑袋上,直把人砸得脑浆迸裂。楚识夏从高台上跳下,一剑挑飞将熄未熄的火盆,砸在又一个攀爬上来的北狄人头上。

“天策军已到,我乃镇北王胞妹,诸位随我杀敌!”楚识夏高举饮涧雪,大喊道。

疲倦不堪的士兵振奋起来。

楚识夏抓着沉舟的手往身后一扯,压低声音,语气不大好地说:“给我滚回去把甲胄穿上!”

——

天色亮了又暗。

楚明昇瘫软在地,躺在不知道是谁的血泊里。他后知后觉地松开牙关,这才发现嘴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楚明缨勉强还能站着,拎着一壶水牛饮,扫了半死不活的楚明昇一眼,对准他的嘴倒下。

楚明昇有气无力地张开嘴,吞了好几口冷水,才抚平沸腾的心肺。

城外一片尸山血海。

楚明昇刚刚爬起来,手脚发软地往营房里摸索。楚明缨却靠在一块堆尸体上没动,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楚明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搬运伤兵的队伍。

沉舟的胳膊被划伤了,草草地用纱布扎紧,便帮着将双腿受伤的士兵抬下城楼。他那张美得雌雄莫辩的脸蒙着层血和灰的混合物,只有眼睛明澈得不像话。

士兵们没见过他,他也没穿甲胄。但人人见他跟在楚识夏身边,便默认是王府的人。

楚识夏蹲在原地,用木板给伤兵固定腿上的伤。她的面甲大约是被打掉了,柔软的颊肉消磨得差不多,勾勒出骨骼流畅清秀的线条。几缕发丝从她耳边垂落,在风中晃晃悠悠,像是原野上疯长的青草。

那伤兵年纪很小,在楚识夏面前强撑着不吭声,脸都憋红了。沉舟送完一拨伤兵下去,倒回来看见人盯着楚识夏看,脸上红彤彤的。沉舟走过去仔细看了很久,没分辨出来这脸红的缘故,最后大度地递给小伤兵一块糖。

“不用憋着。”沉舟自以为是地安慰道,“楚大小姐受过的伤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知道你其实疼得想哭。”

楚识夏在沉舟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把人抬下去。”然后去给下一个人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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