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时光(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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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人一天就打没了?顾大哥,你这仗怎么打的?就算一万头猪也要抓好几天吧?”紫璇咯咯直笑,笑音如银铃般悦耳。

从田启云驻地返回后,两人的关系并未因那荒诞不经的宴会而疏远,相反更显亲密。紫璇每日都定时来帮顾长风针灸渡气,随后一谈就是大半日。

在紫璇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顾长风已经完全卸下了心中的警惕戒心。两人基本已无话不谈,甚至连当年朝廷和日月神教的大战这个敏感话题也不再避讳。

面对紫璇的揶揄,顾长风有些羞愧却也有些不服气的回应:“当时是我军主帅被刺,加之火药用尽,东方不败方能破我阵势。若是双方军势完整,以堂堂之阵正面较量,他未必能赢我。”

“哎呀,顾大人生气啦?”紫璇双手合掌,做了个歉意的表示:“对不起哦。”

“这个就当我送给你赔礼好不好。”紫璇笑眯眯的从腰间摸出一个香囊,双手递给顾长风:“这里面装的是鹤鸣香茶,此茶产自剑南道鹤鸣山的峭壁之上,每年二三月间中选一雨后三日内的晴天,且要无云之日才可采取。晒干后清香经久不散,贴身带着用来提神醒脑最好不过。”

顾长风定睛看去,那香囊通体淡红,散发着淡淡清幽香气,中部绣着一朵银色的冰雪花,周边的针脚走线看上去极新,想来是紫璇连夜赶出。

这是她送给自己的,念及此处,顾长风心中不禁漾起阵阵暖流,一扫多日来受封穴之苦的疲惫,周身仿佛平添了不少活力。

“谢谢你,我一定会贴身收好。”顾长风郑重其事的把香囊接在手中,然后轻轻放在怀中。

“不生气就好,其实以我主人的本事,你败给也并不丢人嘛。”紫璇宽慰着刚刚被自己打击的体无完肤的对手。

“你今天已经提了他七次了。”顾长风心中欢喜顿挫,转而生出酸涩的感觉。口吻中隐带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满。平心而论,无论武艺兵法,他都是东方不败的手下败将,但他输得心服口服。抛开敌我立场,顾长风对东方不败一番成就作为也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所以他才会在西班牙人面前舍命维护东方不败的坟墓。但现在从紫璇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感到的却是分外陌生刺耳。

“东方不败坠崖后从未有人见过其尸骨,其实。”顾长风小心试探着:“你有没有想过,他尚在人世?”

他马上又强调:“我是说假如。”

“哦?”紫璇脸上的笑容在沉默中慢慢消褪,良久她才幽微叹息道:“你竟是这么想。那顾大哥我问你,既然我主人活着,他为何不来寻我?为何对我不闻不问?为何任由那些人欺负我?”

紫璇接着又道:“其实就算他能活着,神教也早已败落。就剩我们一主一仆,又能做些什么?顾大哥你听过这两句诗没有: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顾大哥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摇首道:“我主业是带兵,这些文人诗词倒是读得少。”

紫璇道:“当年神教总管杨先生饱读诗书,博古通今,这是他教我的。不过后两句我忘了。所以当我见到那令狐冲,第一想到的竟然不是为主人报仇而是仓皇逃命,你是不是很意外?”

对于那日偶遇令狐冲,紫璇非但不战而逃,在事后竟也不再提及,这令顾长风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一直不好开口相问。

“确实很意外,我真怕你”,顾长风没有再说下去,如果当时紫璇和令狐冲拔剑交战,他真不知该如何解决。

相较那日提及令狐冲的咬牙切齿,紫璇此刻倒是坦然自若:“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他是名震天下的独孤九剑传人,剑法之高当世无双,连我主人都被他所杀。我冲上去又能如何?我若是真跟他拼命,你会帮我么?”

面对紫璇的提问,顾长风顿生作茧自缚之感。一面跟她说放弃仇恨做个守法良民,一面又提起令狐冲。

“你不会帮我的,对吧?”紫璇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既然如此,我冲上去送死干嘛。那天阴天,或许老天有眼,一个雷劈死那个王八蛋!”

“那天早上很快晴了,没有打雷。”顾长风据实回复。

“喂!顾长风你个木头,你就不能顺着我说一次!”紫璇佯装嗔怒的拍着桌子,随后又扑哧一笑:“你这么不会讨女人欢心,难怪一直没成家。”

随后紫璇清了清嗓子,就像学生背课本一样朗声道:“顾长风,祖籍山东高密,隆庆六年生人,其父为兵部尚书顾建阳。该人自幼入武当学艺,万历十七年返京后从军入宣府镇,第一战于次年六月抵御蒙古游骑入寇,斩敌首七级,官至百户。在任六年间经历大小七十四战,八次负伤。后于万历二十二年调任福建水师千户。”

“哎呦。”顾长风暗自吃了一惊,他想到紫璇必会对自己过往有所调查,但没想到竟了解的如此细致。

“还有呢。”紫璇斜睨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继续道:“此人曾于万历二十一年短暂返京,创下连续相亲十六次失败记录。”

“十六次啊!佩服佩服!”紫璇拱手示敬,连眼泪都几乎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求你别再念了,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记得。”顾长风羞得搔首抓腮,恨不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是自然。昔日我负责管理神教秘档。南方数省的那些统兵将领,我主人针对他们都有建档,出生年月,家室生平,从军履历,脾气秉性,个人喜好等等事无巨细。”

尽管今日的日月神教早已烟消云散,但当年他们严密的组织和强横战斗力曾给顾长风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因为有这样旷日持久,处心积虑的情报积累,东方不败才能几乎同时对福建全省主要将领发动斩首式攻击。

“那个时候,我们是要做大事的啊。”末了这句紫璇说得很快,极轻。

“其实那些什么劳什子相亲,都是我父亲安排的,我实在不喜欢,但又不想惹他生气,所以后来才跑去福建上任。”顾长风也很坦诚的吐露心迹,现在除了汗青外,紫璇是第二个知道他家庭矛盾的人。但他没有注意到紫璇方才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眸中拂过那抹憾恨至深的微光。

紫璇迷茫不解的反问:“令尊贵为兵部尚书,在朝中正好荫佑于你。本朝自土木之变后历来重文轻武,在京城你大可拜名士大儒为师,即可迅速升迁又能免去兵革之祸。身为家中独子,却不按他为你安排的路走,他当然会觉得你辜负了他的期许。”

顾长风叹了口气:“正因为我不想靠他,我只想做一个军人。紫璇姑娘,我问你。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不能自己决定,为什么总要去走别人给你划好的路。你是这样想的么?”

紫璇则是不以为然:“如果这条路是安逸舒适,那为什么不呢?我要是能有这样好的出身,能有这样为我处处着想的父母,做梦都会笑醒。”

“顾大哥,我想你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当初在九龙江你公然冲撞我主人,别以为被打落江就算了事。神教次日就下了对你的格杀令,后来是有人替你说项,又搬出令尊的名头才让你逃过一劫。”

末了紫璇加重语气补了一句:“所以说,好家世真的有用啊!”

顾长风明白紫璇羡慕自己的出身,在这个问题上若再要坚持己见在对方看来便有矫情之嫌。于是他转而关切的问:“朝廷赦免后,你有何打算?”

紫璇稍作沉吟后道:“我想找个偏僻县城安顿,除了打仗杀人我还略懂些茶艺,到时就开个小茶铺谋生。先过个三两年等风声平静再看。”

“然后呢?”

“然后?我手里还有些积蓄,到时看看能不能寻个家境贫寒但人老实可靠的男子嫁了。”紫璇说得很直截了当,但也带着三分认命的无奈。

顾长风不解的问道:“为何要家境贫寒?你、你年轻貌美,何愁没有良配。”

紫璇像是早就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苦笑着反问:“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孑然一人,出身又不清白。请问,哪个大户人家会要我?难道要我去给别人当偏房外室?”

“天下之大,总有不忌讳你出身的好人家的。”顾长风显然有些局促,低下头,避免与她的目光交织碰触。

“哦?我怎么缘悭一面呢。”紫璇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轻俏笑道:“顾大人,你不是想说这个人就是你吧?”

顾长风猛地抬起头,平视紫璇,用尽全身力气脱口说出“如果我说是我,你愿意么?”,说完后一张脸已经羞得满面通红。

紫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惊讶的看着顾长风,这个老实人此刻的大胆显然让她吃惊非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后她慢慢垂下头,双颊飞起醉人的红云,羞赧之态溢于言表。

“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真的有心退出江湖。等我们回大明了结招安的事情后,我,顾长风,愿意娶你。”之前的告白像是搬开了压在心头的巨石,接下来顾长风说的流畅自然,但庄重依旧。

“你,你,你的封穴还没好呢,其他的以后再谈。我有些乏了,先行告辞。”避开顾长风炙热的视线,紫璇在纷乱的情绪中仓皇起身,慌乱中差点把椅子撞倒。

她几乎是奔跑中逃离顾长风的房间。

当紫璇转过第三道院落的时候,她的急速移动的身形顿然而止,一颗小鹿乱撞的心也强制性放慢下来,呼吸迅速自紊乱转趋平缓。

那是身体面对危机的本能反应。

在院子正门位置,有一人身背长剑,双手负后,恰好背对着紫璇卡住了她离开的线路。

“我听说我不在这些日子师叔身边来了一个女人。”

紫璇的笑容倏然消泯,左手本能的握紧沉水龙雀。她除了从面前这个人身上感到一种凛然雄浑的气势外,更感到浓烈且毫无掩饰的敌意。

“我还听说这个女人是左手用剑。”

那人转身过来,看年纪约在二十以内。天青色道袍,头发个挽了道士髻,未戴道冠,细腰宽肩,浓眉大眼,方脸棱角分明,生的相貌堂堂。那种刚猛毅勇的感觉和顾长风倒很有几分神似。

“我更加听说她的剑法很像一个人。”

紫璇瞳孔微微收缩,从对方的装束和言辞中感到一种极度不妙的预感。她身体略向右侧,以持剑的左手面向对方后试探性问道:“阁下是?”

那少年道士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中气极足,字字掷地有声:“武当正法堂紫阳。”。

“你是魔教的人。”紫阳虽只跨前一步,但却犹如一堵城墙对着紫璇压了过来。

当听到魔教这个称谓,紫璇脸上露出些许怒意,但随即边后让卸掉对方的气势压力边回应:“曾经是,但”

“妖女,看剑!”一道剑光把紫璇后面的话拦腰截断。

紫璇吃了一惊,闪身避过急忙解释道:“但我现在到此是想求顾大哥,”

“呸!”紫阳怒目横眉:“妖女不知羞耻,又想用什么鬼蜮伎俩迷惑我师叔!”随着斥骂,紫阳手中运剑如电,招招不离紫璇周身上下,步步紧逼。

紫璇腾挪辗转避开数剑向后一跃,拉开距离厉声喝道:“够了!嘴里放干净些,少左一个魔教右一个妖女的,我敬你是顾大哥的师侄处处容忍,你别欺人太甚!”

“正邪不两立!”紫阳出手又使出一招武当清风剑法中的月敲山门,长剑疾刺紫璇右臂。但这次他的剑锋刺到的不再是空气,招至半途便被一道从下而上的逆飞弧光格住。

双方剑刃相交,紫阳手中的用剑显然也非是凡品,面对沉水龙雀的稀世锋芒,仅仅是淬起几点火星外便完好无损。

紫璇终于不再忍让,沉水龙雀一出鞘,挡下对方一招后手臂用力一压,长剑贴着对方剑身向下削去。

紫阳剑招即变,长剑宽阔的剑身骤然鼓荡,一招陆海奔潮将沉水龙雀向侧方顶开。

紫璇顺势一转,欺身切入对方侧后视线盲区后即刻反攻,左腕运力一气连斩十六剑,霎时冷光滟滟,空气被剑锋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双方攻守逆转,紫阳一时竟被压得无法再攻出一招,在格挡招架中节节后退。

当第十六剑过后,紫阳已经被逼至大门,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极为冰冷淡漠:“沉水龙雀!果然是这把剑,果然是这种邪派剑法!”说着他小臂发力,手中长剑倏然由横挡变突刺,速度陡然快了数倍,剑尖毫不费力的透过道道剑弧,啪得一声正点在沉水龙雀剑脊之上。

紫璇顿觉虎口发麻,手中长剑被压的向下坠去。她心中不禁大为震骇,在如此高速的剑路运行中以剑尖刺中自己的剑身,这武当少年的剑术造诣高得令人吃惊。紫璇刚想变招再攻,却突然发现对方的长剑由平直刺出顺势向下横抹,牢牢搭在了自己剑身之上。

“我方才本只想薄施惩戒,赶走你便算了。但既然你是东方不败的人。那么,”和方才的严词叱骂不同,紫阳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泰然,毫无掩饰的表达:“我要杀了你。”

紫璇的一颗心猛然缩紧,她感到一种猎物落入陷阱的危机感。电光石火间她把剑向上运力挑起,可是发出这挑劲的刹那,却感觉力量如入虚空,对方的剑就像一片羽毛,轻如无物却又挥之不去。

当沉水龙雀上行半途后,又斜斜盘桓而下。紫阳并不和对方挣扎的力量硬顶,而是轻巧微妙的引导着它,把那上挑之力变成向旁划弧。

一个看似缓慢拖沓的光圈徐然而生。

冰冷的汗珠从紫璇额角淌落,她已经明白对方施展的是什么武功:武当最高绝学之一:太极剑,化劲之术!

所谓化劲之术,即是自身包括四肢百脉在内对力量感知高度灵敏,能在接触中准确预判敌人运力的大小、方向和速度。而后迎合他力,因势乘便,最终达到他力尽为我用,令敌人进退失据,陷入越用力越无法挣脱的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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