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次塌方的巨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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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脆放弃这个难得的僻静之地,找个借口回班级好了。

        我一边暗自盘算着,听见不远处的男孩说什么“确实如此,我也觉得自由人特别帅”之类的话,便一边收起便签和笔,口气闲适地接茬。

        “所以我才会选择这个位置啦。”

        “但是啊,这样不会很累么?”山本问。

        “当自由人吗?还好。应该说每个位置都会很累吧。”

        我走远两步,迈下讲台,“身为后排的重要防守力量,平时会比别人更多地练习一传和救球,扑来扑去的。不过这也是在和地板建立联系,让人不再害怕摔倒。我觉得这个过程有趣的程度远远超过疲惫。”

        然后就该轮到忙遁大法,我想起有别的急事就先走了云云。

        只是,正要把这句话安插在合适的时机之际,一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的人又出声打断。

        “是这样吗?”山本武随着我的动作,也站直来。他相当诚恳地露出惭愧的笑容,双手合十道,“抱歉抱歉,我不是说训练累的意思啦。”

        我站在门前,闻言好奇地歪了歪头。

        “那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刚才是想说什么?”

        “嗯?嗯——”

        男生反而被问住一般陷入思虑。

        像他这样率真的家伙,连皱眉沉思的模样都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专心等待结果。我耐心站在原地。山本同学则捏住下巴,稍显苦恼地忖度。

        一般来说,正常的发展,应该是这位有所思考的同学斟酌发现:哎呀,这种问题也没什么好重新解释的;于是摆摆手表示没事,我便能顺利地开启忙遁。

        但不出片刻,我却听见这家伙明朗嗓音里的笃定。

        他说:“因为,西贺你明明不愿意嘛。”

        ……

        什么意思?

        哦。

        应该是以为平时作为自由人,这次却要打主攻,我会不愿意吧。

        一股不太好的第六感不停歇地刺痛指尖。我下意识抽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飞快地眨眨眼睫。

        “虽然不懂你在指什么……请放心吧,不管什么事,我既然做了就不会不愿意。”我将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元气地笑道,“说来,就快到午饭时间了喔!我和朋友约了一起吃便当。山本君应该也饿了吧?”

        我侧过身,伸手搭上推拉门。

        偏在这一瞬间,身后急忙撵来的一声制止又生生拦住我的脚步。

        “啊,等等、等一下!”男生的声调骤然拔高,甚至打了磕巴,“对不起,你生气了?我没有想惹你不高兴……是因为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对西贺同学有点好奇,所以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那个——”

        教室的门像一堵青灰色的墙。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门上随时可以把它推开的,自己的手。

        左手。

        从小就被夸赞适合弹钢琴、拉小提琴的手。我也不遗余力地保养它。

        哪怕因为今天晨练充分地练习过扣球,手掌翻过来,指腹与掌圈都微肿着泛红。要是去摩擦什么,触感会很粗糙。但也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纤长,细腻,与骨感。

        这只手想要握拳般屈了屈,却仍是安静地搭在门上。

        哪里生气了,谁不高兴了?

        我的脑海猛地窜上一阵难以收束的烦躁。

        没有记错的话,刚才明明是对他笑的。回答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奇怪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谁知下一刻,山本武正如每一个觉得“她不高兴可能是因为我态度不好”而不去反省自己说错话的超天然直男一样,再开口时,仅仅放缓语气。我听见他话音中近乎单纯的认真之意:

        “我只是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说谎呢?”

        “……”

        某条绷直的弦被越扯越紧,越绷越细。我荒唐地感到有什么在失控。维持着要拉门的姿势,我失礼地,只用余光瞥向后方桌旁的人,连开口也仅发出一个勉强拖着干涩笑意的音节:“……哈?”

        这个信号跟友好毫不沾边,竟却让那家伙重新拣回笑容。

        “毕竟这些事你明明都不想干啊。”他说。

        “……”

        “和我聊天、打排球,还有当自由人。”

        “……”

        “我倒是知道有的事不得不做,但这些,其实都能拒绝吧?比如我喜欢打棒球,如果有人突然让我去扔铅球,帮个忙还可以,要一直干下去的话……哇啊,光是想想就很困难。我绝对是办不到的。”

        他像是把沉默当作允许继续讲的示意,声线里是满腔关切与感慨,与一种令人无可遁形的无情的善良。

        “可你不管多不情愿,却总是把什么都办得好到位啊。无论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后辈的名字,还是跟自己无关的赛程,都记得那么清楚。”山本武说,“真强大啊……有好几次,我都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不过到头来,我果然还是莫名地觉得,你不是那么复杂的家伙。”

        我察觉到自己正转过头,回望教室。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敞开双臂的窗户,与晚春暖风撞个满怀的半透明窗幔。长方形的实验桌上零零散散地堆着班级物资。明媚自然,欣欣向荣。

        穿棒球服的黑发少年背光而立,眉宇间的风发意气明快又清澈。

        犹如一帧青春电影的镜头。

        啊,也对。

        假如我身处一部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视角的、讲述一段不值一提的青春的剧本里,那么,我也许会想向正在阅读的观众们请教:你们现在多大了?有怎样的兴趣爱好,是能够让你忘记时间,废寝忘食地去做的吗?

        如果有,这份热忱会延续多久?

        一辈子吗?还是偶尔会开玩笑似的在中途突然消失不见。

        如果一直没有,人生是什么样的呢。

        会注定比拥有热忱的人更差吗?更没有意义吗?

        在这段,叫人摇晃不安的漫长的一生里,又有没有几个瞬间,会让你感到世界将要坍塌一样可怕呢?

        我先来说吧。

        当下,这一刻。我就正在经历着这种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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