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洞若观火(2 / 2)
等同于提醒,顾夕翎知道,“是善良。”
少女柔和的目光融化了太多,也冷却了太多,身上华丽的礼服,像是挥去了过去的所有,只赋予她精致优越的当下。
可经历过的,永远会是扎在心里的那根刺。
顾夕翎拔不掉。
她只能尽力微笑:“什么时候生存,善良也是一种错了?”
宋芝亭听得哑口无言。
是啊,什么时候生存,连善良都成了自取灭亡的错。
利益的枷锁里,所有人都摒弃了骨子里最纯善的那面,不惜同流合污也要爬到顶端,似乎光芒、荣耀,才是他们几近病态的一生所求。
以致,这个圈子连一点干净的沙子都容不得。
天未黑,先熄灯。
宋芝亭握紧的手慢慢地,还是承受不住地用了力道。
但她还是要说:“知道什么日子快来了吗?”
顾夕翎不会知道。
因为这是贺家守了多少年的秘密,又是贺振威和孟江漓两人天衣无缝了多少年的秘密。
宋芝亭的卖关子,并不能激起顾夕翎的好奇。
宋芝亭自己也笑了:“不慌吗?未来的一切都未知,或许你什么时候会把自己都丧送进去,你都不清楚。”
顾夕翎笑了笑,不为所动。
她温和淡声说:“宋小姐,如果今天的话,只为提醒,我会铭记在心,但如果不是,请记下一句话。”
“什么?”宋芝亭目光渐暗。
一字一句,顾夕翎清晰说:“奈何以万金之躯,亲蹈虎狼之穴。”
是她早知的困境,从来的那一刻就洞若观火。
又怎会不知道这番穷尽的末路。
只是她毫无万金之躯,也要亲临险恶。
命定的路,走到哪一步会停下,顾夕翎没有答案。
只是,惊夜暴雪,照亮了她前路的荧火。
无论结局,她似乎没有停下的必要了。
-
慈善晚会的后半场,一如既往,贺知澜陷入了推杯换盏。
但从头到尾,贺振威、孟江漓和贺骥之三人同桌,未起任何冲突。
孟江漓那边得到了宋芝亭试探给出的答案。
她一袭墨绿长款礼服,华丽最先离场,意外没给顾夕翎和贺知澜任何一边施压。
连同贺振威和贺骥之两边,也少见地在这种场合收敛了锋芒。
唯独几轮酒之后的贺知澜,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顾夕翎刚才都不在厅里,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笙和陆霆西两边都在喝酒,顾夕翎悬上的不安还是被她自己压了下去。
最后是秘书派人把贺知澜送上楼休息的。
贺知澜没醉,但保镖还是送到门外才停。
因地段偏离,所以顾夕翎今晚也住这里,只是房间和贺知澜的在一层楼,却不在一起。
位置上,更紧挨黎笙那边。
起先交到顾夕翎手里的房卡,数字很奇怪,不是文秘书那边定的房间号,但很熟悉。
顾夕翎有特意去核对,是贺知澜房间的。
她担心贺知澜太醉会不舒服,就先等着拿自己房卡,带着从江秘书车里另外拿的醒酒药上楼。
这里安保严密,贺知澜定在她身边的保镖还是一路护送上去。
到房间门口,停下,保镖转而收到江秘书的消息,确定顾夕翎进去,打了招呼便先行下楼。
贺知澜的套房,没开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顾夕翎没摸到开关,就只是习惯性依凭方向,沿着客厅往里走,找到了最里面的卧室。
很少情况,贺知澜睡觉没关卧室门。
微敞了一条缝,里头似乎开了昏暗的壁灯,暗黄,暖调,乍泄而出。
给这冰凉的室内渡上了浅浅的暖温。
顾夕翎推门往里走。
整洁的大床,铺平的被子,四个枕头安稳在床头的放置。
贺知澜没碰任何一点,只是侧躺在床上,占据靠门的那边,微微蜷缩,不舒服地展现出一个弓身防守的姿势。
顾夕翎以前听顾家阿姨说过,她小时候睡觉就一直这么睡,是慢慢长大了才改掉这个坏习惯。
当时的顾夕翎笑问:“阿姨,这样睡为什么也是坏习惯?万一只是舒服呢?”
“怎么可能会舒服?”那会儿的阿姨只是感叹,“只有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蜷缩成婴儿的模样,把自己守在最小的地方,紧绷着弦才能睡着。”
所以现在的贺知澜,也是极其没有安全感,紧绷着弦才能睡着么?
顾夕翎第一次撞破他强大之下的脆弱,心都变得酸涩。
她往床边走,纤瘦的身影就笼罩在墙上,昏昧也单薄。
像薄薄一张纸,风一吹就会破。
可这么柔弱的顾夕翎,这一秒却有了也想保护贺知澜的想法。
是今晚看到了他的周旋,也是今晚进到了这个能为他设身处地哪怕一点的环境
尽管她不自量力,却还是想护他的心疼。
顾夕翎心都揪到皱缩了。
走近之后,她察觉到贺知澜蜷缩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五官瘦削冷硬的绷紧,他艰难地动唇,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的哽咽。
低入尘埃的哀叹,顾夕翎听不清楚。
她尝试着走近,却见昏暗里,贺知澜的眼睫很快失控颤抖。
不知梦到什么,他唇色都发白,眼睛紧闭,倏然,紧贴床角的左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水。
顾夕翎眼疾手快地想帮他擦掉,却被那抹滚烫烫了指尖。
她无措地想喊他,可哑然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剩狭窄的心皱缩再皱缩,逼近乱奏的心跳。
“贺知澜。”她轻轻喊他。
像是奏效了,贺知澜的眼睫又颤一下。
他气息慢慢放缓,可徘徊在唇边的话,还是吐字不清地说了出来:“妈回家”
我来接你回家。
三番两次终于听清的顾夕翎,捂住嘴,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个话里喊的妈,显然不是孟江漓。
那会是谁,顾夕翎想到了那晚在老宅客厅茶几看到的那张照片,上面的女人,就根本不是孟江漓。
思绪在缠乱里越变越清晰。
顾夕翎都不敢出声了。
可她的存在感太重,似有若无,贺知澜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慢慢从睡梦里扯回意识,他醉意未散地疲惫地睁开眼,在黯淡里,对上顾夕翎被湿意朦胧的眼。
一瞬间拉长的时间线,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
连声息都在起伏间皱缩,变缓,到再难计数的绵延。
贺知澜麻木困顿地看着她。
他眼底都是还未散去的惶然和疏冷。
可下一秒,雾气散去,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更多失去防备的凌乱和卑微。
顾夕翎盯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前所未有地厌恶起了这里的一切。
权势、高名,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人这么牺牲。
顾夕翎痛恨,可她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她呼吸发抖,伸手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任由他整个人都埋脸进她颈间,醉意阑珊的狼狈,眼泪慢慢淌下来。
烫湿了她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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