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桑(2 / 2)
偶遇一个大晴天,安林便趁着这个机会下去将后面马车中的贵重物件拿出来晒一下,防止生潮,初芸见状也去帮他一起。
一打开车门,初芸看清内里之后嘴角便抽了抽。藤谷木深紫雕花镶金茶桌,瑞兽琉璃金雀立台,扎墨沁染的山水绣画屏风,就连一个小小的墨砚都是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石制成,边边角角还散落了些金樽玉盏,珠玉玛瑙,随意一件拿出去都是可抵千金。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塞在马车后面,若是让旁人看了,还以为是一堆可有可无的破烂。
她有些肉疼的将物件一个个拿出来好好摆放好,生怕磕了碰了什么地方。
安林看着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心觉好笑,出言安慰道:“这些东西在马车上行了这么久也没事,碰几下不会散架的”。
初芸一脸一言难尽的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还是十分小心,连带着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若是碰坏了一件,便是将十个我卖了怕是也抵不上零头”。
几人将东西一件一件搬出来,最后才看到在一个角落陈列着一张古琴。大概是时间有些久了,琴身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尘。待安林将琴搬出来,初芸愣了一下,接着眼睛闪过一丝亮光,语气有些激动的开口:“这竟是秦桑?!”。
安林看到她有些痴狂的表情皱了皱眉,“难得你竟知道”。
初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琴,金丝檀木的琴身显出油润的光泽,名贵马匹的马尾制成的琴弦在阳光下微微泛着赤红的光。轻轻把上面的薄尘擦拭掉,撩拨过的琴弦发出悠远沉亮的声色。四大古琴之一的秦桑,她从前也只是略微听闻过,今日一见,寻常的琴果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萧秋懒懒的坐在车窗边看着初芸,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又消失在波澜深处。
寻常家的女子,能认出秦桑的倒是不多。
“弹一曲试试”。
初芸听到她的话抬头看她,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激动之情,接着低头看看那琴,踌躇了一瞬,还是面露遗憾的摇摇头,“小姐,初芸琴艺不怎么精湛,怕是会辱没了好琴”。
“无事,便当做是开个音,这琴也许久未有人碰过了”。
三言两语,似是不在意,话中的意思却是不容拒绝。
初芸拒绝不成,便也应了下来。坐于琴前,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接着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之上,微一用力,婉约的琴声便顺着风,自手下传出。
萧秋随意倚在车框上听着,想象中的靡靡之音却没有传来。
那琴声初来柔且悠扬,给人感觉十分舒适。到了中段急转直上变了调,铮铮琴声掷地有声的落入耳中,细听来像是声声凄厉控诉,让听曲的人亦是揪起心来。却在高潮之处戛然而止,又变回柔软的调子,末尾与初调琴音有些相同,却多了幽远之感,听来竟平添了许多愁苦。末了,纤手轻轻一拨,余音绵远悠长,空余一声深深叹息。
一曲红尘谣,是前朝一位落魄花魁所做。
那花魁当年名扬整个都城,许多人争先豪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最后她却喜欢上了一个落魄书生,甚至不惜把自己积攒了许久本想赎身的钱给了那书生,让他得以参加科考。后来那书生总算中了榜,花魁满心欢喜之时,却只等来他的一句出身低贱,难以相配。
后来的事,也就没有什么人关心了,大抵也就是那花魁年老珠黄,落得个独身凄苦,抱恨而终的结局。
常人都道风尘误良君,可这满目繁花之间,被辜负迷惑的,又何止只有男子呢?
一曲终了,弹琴之人早已泪流满面。
这般极悲的曲子,几欲是声声泣血一般,妓院里是严令禁止的。她将每一个音节牢记心底,日日夜夜在心中反复咀嚼,却从来没办法弹出声来。
玲珑剔袖展腰肢,面若菡春,难掩枯枝。风尘误,难由人。来世宁为牛马做,半分不染,烟火尘息。
萧秋听着,神色变得有些凛然。
寻常酒楼茶肆之中的琴师固然技艺高超,向来都是将技巧熟练的堆砌在一起,听来好听,却难免显得空洞十足。初芸的琴艺确实算不得十分精湛,曲中还是有些地方过渡生硬,只是这琴声中多了琴魂,便显得宝贵起来。虽未有只言片语,却好似与人道了个故事。琴筝只要专门学过,便能弹的像模像样,但这种造诣,却少不了诗书的沉淀与累积,是需要旁人引导得来的。
弹琴之人,绝对不是寻常百姓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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