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1 / 2)
丽质望着裴济逃离时紧绷的面庞和挺得笔直的脊背,唇边笑意更甚。
她转身,却未往回承欢殿的方向去。
春月问:“娘子,咱们不回去吗?”
丽质笑:“去教坊吧,千秋节时,我得给陛下献舞。”
千秋节是李景烨寿诞,不论后宫妃嫔还是贵戚朝臣,都得给他献寿礼。
她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歌舞技艺堪登大堂。好在大魏开放,歌舞盛行,上至天子勋贵,下至寻常百姓都爱此道,大宴之上,不拘身份,皆可登台而舞。
就连平日的大朝会上,众臣向皇帝行稽首再拜之礼时,也得加一段拜舞之礼,即当着天子的面手舞足蹈,欢呼相庆。
据她所知,宫中不少嫔妃入宫后,都曾在大宴上起舞,就是如今处处以端庄示人的萧淑妃,也在东宫宴上给还是太子的李景烨献舞。
为了此事,她这半个多月来,几乎每日都要去教坊。
她虽不想如梦境中一般惊艳四座,令自己名声大噪,可皇帝生辰却是马虎不得的。
况且,那日裴济也会在。
……
数日后,中秋至。
李景烨前一天夜里宿在承欢殿,有心与丽质亲昵,却被何元士稍劝了劝,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便被唤醒,一身朝服穿戴整齐,要往宣政殿中去接受百官拜贺,受各国留驻长安的使节们的献礼与拜贺,接着还需赏赐众人,昭告天下臣民,恐怕要忙到傍晚时分,才会往麟德殿中大宴众人。
这一日虽是他的寿诞,他却得忙碌整整一日。
离开前,他爱怜地吻了吻丽质仍困意十足的眼眸,温声笑道:“丽娘还未给朕跳过舞,今日夜里,朕便等着了。”
丽质勉力撑着精神笑了笑,伸手将他推出去。
待李景烨走了,她又回屋里酣睡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天已大亮时,才重新起身,梳洗穿戴。
春月将海棠干花瓣放在熏笼中,又将她夜里要穿的舞衣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铺到熏笼上慢慢熏蒸。
幽香在室内渐渐弥漫。
丽质又有了几分困意。
近来她练舞练得勤了些,时常白日犯困。
可未待她靠上软塌,殿外便有数个宫人捧着不少东西走近,其中一个立在门外,躬身道:“禀贵妃,淑妃命奴婢们给贵妃送来些新制的香粉、钿钗等,夜里若需要,可用上,还恳请贵妃,白日定要养足精神,不可劳累。”
丽质起身道谢,命她们将东西放下,又令她们转请萧淑妃也不必过于劳累,能给交徐贤妃的,便不必事事躬亲。
待宫人们走了,春月忙将那些香粉、钗钿都搁到一旁去:“娘子千万别用,指不定其中有些便掺了毒药,要毁了娘子的容貌呢!”
丽质望着她满脸戒备的模样,忍不住掩唇轻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近来在教坊都同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与乐师们排演时,时常见春月与几个年岁相差无几的歌舞伎们坐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说话。
春月提起这些,眼睛便亮闪闪的:“教坊的姊姊们同奴婢说了不少前朝的宫廷秘闻,奴婢才知道,原来后宫的嫔妃们之间,一点也不太平,使其手段来,个个都不留情!”
丽质失笑,望一眼盘中的钗钿香粉,摇头道:“那些不过是听来一乐的故事罢了,哪有人会这样蠢,直接在香粉里动手脚?”
况且,她知道萧淑妃对李景烨是真心敬爱,又是个最重体面名声的人,即便对她这个贵妃心存不满,顶多也不过是想在身份家世上压过一头罢了,暂不会真的对她下手。
不过,春月的话到底也提醒了她,即便她并不想掺合后宫纷争,也得多多提防些才好。
……
傍晚,夜幕将垂,众人终于往麟德殿而去。
麟德殿恢弘富丽,自龙首原下仰视时,高耸壮阔,待登上原首,步入其中,又觉殿阁亭廊,景象优美,稍一转视线,又可见波光粼粼的太液池。
今日池上也点了千盏灯火,恰与麟德殿中遥相呼应,格外华美。
今年是李景烨登基后过的第六个寿诞,特意大办了一番,不但有太后、嫔妃、公主与宗亲,还有京中不少大臣、边地前来尚未离去的将领,乃至周边诸属国使节等都来赴宴,林林总总,竟有千余人之多,除了列坐高处阁楼,殿前廊下也皆坐满了人。
丽质到时,后宫诸人已在,正留出最前端萧淑妃与徐贤妃的座与她。
众人见她,纷纷起身行礼。
不一会儿,殿外的内侍便高呼:陛下与太后来了。
只见殿外阔地上,李景烨走在正中,身旁是久未露面的太后、大长公主与李令月,另一边,则是李景辉与裴济。
丽质眼神一顿,随即自那二人身上自然划过,慢慢收敛,随着众人一同下拜行礼。
李景烨先命人将萧淑妃搀起,随后便与太后一同行至高处的座上,其余人也各往座上去。
嫔妃与女眷列坐皇帝右侧,其余宗亲与众臣则在左侧。
丽质抬眸望去,恰见裴济正坐在自己斜前方,相隔不过数丈。
他看来面色如常,一贯的清冷肃穆,坚毅沉稳,只一双眼望着桌前空地,不知在想什么,桌案下的一双手也紧紧握着,搁在膝上。淹没在人群中时,莫名有几分寂寥。
丽质只看了一眼,便要移开视线,却忽然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自裴济身边向她投来。
她稍转眼珠,便对上李景辉毫不掩饰的直白目光。
许久未见,少年郎原本俊朗的面容竟有些剥落,饶是一身锦衣华服,玉冠丝带,也掩不住其中的落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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