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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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昼入内,先见着正中摆了棵足一个十岁孩童一般高的珊瑚树,红得火一般,让寒冬里的宫殿内也增添几分暖意;再越过一串皮相没半点瑕疵的珍珠帘子,嗅到清甜香气,这才看见皇后的脸。

端庄娴静,笑若春花,果然是皇后。

“快过来让我看看!”皇后原本拈着一枚蜜饯皱眉,手边放着一碗喝尽的苦药,此刻连连唤她上前。女官早给她备了椅子,闻言引着她坐下,笑得真心许多。

皇后先是打量她眉眼,眼中有惊艳之色,叹道:“果然。”

果然什么?杜昼腼腆地笑,只作不知。

皇后收起眼中感伤神色,笑道:“我听梁璜说书房来了个小公子,那叫一个俊俏;那时我还不怎么信,如今一看,果然跟他说的一样!”

杜昼怎么看也不信这话是三皇子说的,只怕是皇后临时杜撰,拿来遮掩那句“果然”。

这句话有什么好遮掩的?杜昼仍旧腼腆地笑,起了疑心。

她同自己爹娘长的都不像,修饰后更偏艳丽,线条更硬,也不怎么害怕有人会认出来她。

但皇后这话叫她心里留了意。

缁衣侯在一旁坐着,皇后仿佛没看见他,他也似乎根本就没看见皇后,坐在那里反而十分自在,不用说话反而让他舒服。

女官出去又回来,这次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紫衣身影。三皇子不耐烦地拧着两条眉毛,几乎要冲天而起,见到杜昼却化为乌有,一下消散:“你怎么在这儿?”他皱眉问。

随即他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撇撇嘴,对皇后跟缁衣侯规矩行礼:“母后好,皇叔好。”

皇后笑得更开心了些,把儿子拉过来仔细问最近怎么样,缁衣侯则侧身似乎避了一下他的礼,神色淡淡,没说什么。

杜昼只看在眼里,并不发问。

皇后照看自己儿子后,开始转向杜昼,一手拉一个,笑得格外感叹:“你二人还是要多亲近——”

三皇子梁璜不耐应了,皇后瞬间冷下脸:“你知道什么?这人啊,好时光就这么一点,年少时一小会儿,刚抓到就没了,比手里的沙子漏得还要快。”

梁璜也看出来自己母后心情不好,犹豫一下,倒也认真听起来,只是看他迷茫神色,虽然认真,估计也什么都没听懂。

杜昼心里轻轻一叹。

她想,我连这么点时光都没有,又该去找谁寻个道理呢?

她垂下眼眸,免得自己会去看正回忆骄傲少年时光的皇后,暴露自己眼中讥诮。

皇后一片真心,对的是她曾经昂着头多么扬眉吐气的少年时光,是她面前这个皇帝嫡子,不是对自己。

陈章放下手里的茶,默不作声看了眼杜昼低垂的眉眼。

虽然杜昼时常刻意摆出令人心软的模样,但杜昼本人应当不清楚,他说杜昼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最动人,并不是说他会低头刻意让人心软。

而是这种时候,杜昼便极动人。

杜昼此人,看似一团和气,其实身上藏着刃。

马车里那个姿势是拿刀,他只要扫一眼就能知道她想做什么;定下相亲这个荒唐可笑的借口后,他吩咐手下人去江南看看这个小公子,手下的人告诉他,纠缠过江南杜昼的人无一不下场惨烈,一击命中。

进盛京前,车厢内那只箭准头极好,不会武的躲不开,决计会被串做一团——杜昼没被串做一团,反而平安等到了他去救援。

假如他迟上片刻,只怕能撞见小公子开杀戒。

陈章默不作声看着他在书房周旋,看着他对三皇子怎么冷眼旁观,又怎么对二皇子亲近有加,怎么对大皇子如避蛇蝎——他觉得很有趣。

杜昼直白地把自己的刃摆出来,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对三个皇子的态度,坦然到锋利。

皇帝问过自己,觉得杜昼是当真这么性情直接,还是刻意如此?陈章只说自己不知。他的确不知,他只是觊觎那道刃后垂眸这一点温软的猎食者,猎食不必了解自己的猎物;何况猎物如此狡猾多变。

拿到手后,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皇帝听了他语焉不详的回答后,反而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赏了杜昼一只青玉笔。

他看着杜昼,仿佛看另一个腰背挺直下跪的自己。

杜昼,杜如晦,杜昼。他默念,目光一刻不曾离开那个垂眸的人。

皇后说了片刻,突然面色一变,女官立刻上前去轻轻为皇后按揉,满脸担忧。

过不多时皇后便和缓了面色,对着杜昼跟三皇子梁璜叹道:“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母后!”梁璜直起身,眉毛拧成一团。

杜昼关心道:“皇后娘娘正是好年纪,哪里会老?”

皇后笑着虚点她几下:“罢了,今日我也倦了。璜儿,你就带着杜昼多在外头跑着玩,也让他熟悉熟悉盛京——听说进了京就直接进了书房,连歇都没歇,这么二十多天下来,只怕人都要累没脾气了。”

听到二十多天,杜昼脸色一垮苦起来,还忍不住去看陈章。

谁知刚好撞上陈章看她的视线。

杜昼一怔,马上回过头,燎了火一样收回视线。

皇后见她这般神色,心里笑起来,这还是个孩子,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在江南估计能被宠到天上去,进了京只怕关在缁衣侯府上不知多难过。

等出了皇后的宫,梁璜开始扭扭捏捏地对着她,满脸纠结。杜昼有些时候很奇怪,他不怕被人看出来吗?后来一想,哦,爹是皇帝,娘是皇后,他好像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要怕也是几十年后的事。

人跟人比命,只怕要气死。

杜昼摇摇头,自己先开了口:“殿下有什么话说吗?”

梁璜对着她一双含笑的眼睛,突然卡了壳:“我就是说……母后刚才说让我多照顾你,我,你——”

杜昼心想刚才皇后好像只说了让你多带着我出去玩,怎么就变成让你多照顾我了?

杜昼笑道:“杜昼在宫中事事都还不错,不劳烦三皇子照料了。”

她并不怎么想看见梁璜。

梁璜有些烦躁。事事都还不错?缁衣侯照顾得你还不错?

你是听不见那些宫人私底下怎么说你的吗?你不知道老大每次对你都是虚情假意?还有老二——我母后都特意提醒我不要跟老二多接触,怎么你就是不肯听,非要往他那里凑?他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你什么,难道我不能给你吗?

梁璜不知哪里来了胆气:“往后你我便是兄弟,我会多多照顾你,不必推辞。”

见杜昼露出愕然神色,他手揽住对方肩膀把人往宫门带:“既然母后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那我就带你去松快松快——你知道松伶馆吗?”

梁璜心想,这人身上倒挺没力气的,一带就走,还有点软。

杜昼手指搭上梁璜手腕,往外推,梁璜只觉一股力气袭来,自己只好松手。

杜昼冷下来脸:“三皇子自重。”

梁璜皱眉:“你怎么这么麻烦!”

他摸摸头,自己给自己消了火:“算了,看在母后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走吧,今天我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杜昼不妨被他一把拉住,两个少年人吐出温热的白色气体,奔向宫门方向。

缁衣侯从皇后宫门踱出,看着这两个少年人纠缠;小顺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敢说一句话。

半晌,缁衣侯淡淡道:“走吧。”

“去凌寒阁。”

小顺子浑身一抖,头低得更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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