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1 / 2)
容汐匆忙赶去卫署,仔细问询一圈,却无人知道吕相平下落。
只知吕相平昨夜是在宫中当值的,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子时换班时候。
按理说,吕相平换完班会回到卫署的偏房休息,但今早去敲门,房中却空无一人。
侍卫长一早派人出去寻找,寻人小队刚刚来报,东西南北四处宫门并无吕相平出入记录,昨晚至今,他应该一直都在宫中。
但是将宫中可能的藏匿之处搜寻一遍,却没有找到他。
落云急道“这人是畏罪潜逃了”
容汐冷静下来,抿唇思量道“恐怕是有人不想他上殿自首,有意将人藏了起来。”
凑巧在这个时间点消失,意图过于明显。
况且宫廷守卫森严,逃是逃不掉的,反而会罪加一等,吕相平身为宫廷侍卫,不至于蠢得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落云听出容汐话里意思,脱口便道“是贵妃娘娘藏的人”
落云声音不大,却还是让侍卫长听见了。
昨日容汐在找吕相平时,就知会过侍卫长,侍卫长虽不知具体细节,但心中明白吕相平估计与安美人案有关,现在一听,可能还牵扯贵妃娘娘。侍卫长不想惹祸上身,不由警惕道
“这我们可没法擅自去娘娘宫里搜人,容司宫令,要不您还是先去禀明陛下,等陛下的指令。”
“落云,不许胡说。”容汐训了落云一句,转而向侍卫长行了一礼,道“大人多心了,此事无需叨扰娘娘,只请大人借我两个人手,带上手帕,捂好口鼻,随我去一处找人即可。”
“何处这宫中,我们能去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
容汐微微一笑,“那不知大人可派人去过患房”
侍卫长一愣,这才明白了。
整个皇宫,他们没搜过的地方除了各位主子的宫殿,确实只剩患房一处。
主子的宫殿是因为不能搜,而患房,是没人愿意去搜。
这几日伤寒闹得厉害,患房里全是病患,大家都绕着走,不想沾染病气,谁又能想到去哪里搜人呢
至于主子的宫殿,就算真的是某位主子指使藏人,仔细想想,也根本不可能把人藏匿在自己的宫殿里。
万一陛下真的下令去各宫搜人,一旦被搜出来,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如此想来,患房倒成了最聪明的藏人之处。
金銮殿。
殿上,盛文帝身居龙座,皇后和贵妃分坐两旁,安美人的陈罪因为涉及二皇子,所以李庭绪也被传唤上殿。
安美人跪在殿中,声泪俱下“陛下,臣妾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臣妾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臣妾的寝殿中还藏着二殿下写给臣妾的情诗,刚刚来的路上,我已经向陛下亲卫交代了藏匿之处”
“报”
亲卫匆匆赶来,将刚刚从安和宫搜来的证据呈上,李庭绪远远地望了一眼,不出他所料,正是唐丽儿弄丢的那张字帖。
盛文帝对自己儿子的字还是很熟悉的,一看那白纸黑字,圣怒之下将那情诗攥成纸团,扬手砸到李庭绪身上。
“你可有辩解”
李庭绪跪下,“回禀父皇,这帖字确实出自儿臣之手,但并非写给安娘娘,而是儿臣练字之作,正巧前两日不慎丢失。至于安娘娘所说一切,皆是诽谤陷害之言,儿臣一直恪守君臣父子之纲,与安娘娘绝无其他干系,请父皇明察。”
如贵妃所料,李庭绪没有将唐丽儿扯进来。
若是他明言这诗是写给唐丽儿的,引唐丽儿出来作证,不但不一定能洗清自己,反而可能引起他和女官暗通款曲的嫌疑。
宫廷女官和皇子发生暧昧,在历朝历代都并不鲜见,但始终都是不光彩的事,盛文帝也不喜这种行为,贵妃特别反对李庭昭和唐丽儿交往过甚,也是因为此。
所以,贵妃笃定李庭绪不愿也不敢把见不得光的事拿上台面,才敢张冠李戴,让安美人拿这张情诗作为证据。
贵妃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一副好心模样,向盛文帝道“陛下,二殿下一向守礼,怎么会做出此般大逆不道之事臣妾觉得此事有些可疑,就说安和宫之前已经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并没有搜出任何证据,今日怎么又突然搜到了”
安美人立刻按照背好的台词接话“陛下,这情诗藏在妆奁的夹层中,只有臣妾一人知道,就连臣妾的贴身侍女都不知道那妆奁还有隐秘夹层,所以不知情的人去搜,是很难搜出来的臣妾也是诚心赎罪,才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安美人掩面抽泣,一番真心愧悔之态。
旁人观之闻之,之前心中还有疑问,现在贵妃一问,安美人一解释,仿佛所有疑问都解开了。
皇后急火攻心,站起身指着安美人高声怒骂“你这毒妇,满口诬蔑之言”
涉及到她的儿子,皇后也顾不得所谓礼仪和端庄。她眼中含泪,连忙跪在盛文帝脚边哀声道
“陛下,绪儿是您的嫡子,他的心性您最清楚,臣妾相信陛下断不会让歹人诬蔑绪儿清白,对吗”
皇后急切地望着盛文帝,眸中满满真情,盛文帝却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
皇后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窟。
明明黄金殿,却被冷情和恶意环伺,围成孤岛。
李庭绪跪在当中,无甚表情。
他早已是一座孤岛,如此这般,已经提不起他一丝的愤怒和悲伤。
虽身为嫡子,但因为母后不受宠爱又性情忍让,李庭绪从孩童之时,就开始品尝恶意。
这世上,只有母后是真心待他的,他很早就懂得了。
也正因为懂得,他才学着将自己活成孤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肮脏汹涌的湖水中艰难地保护自己,保护母后。
吕相平没有出现,容汐也没有出现,李庭绪心知是出了事。
若论以往,他一定立刻想其他办法破解困局。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是最值得信任的,这一直是他处事的信条。
可这一次,他突然想等一等。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声响。
“报容司宫令,及,左监门卫侍卫吕相平求见。”
公公尖锐的嗓音划过金殿,将殿内所有虚伪划破一道口子。安美人蓦地止了哭声,贵妃也瞪大了双眼。
李庭绪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第一次,等到了。
吕相平信守了承诺,将他与安美人之间的往来一一交代,并把二人私下往来的多封书信和安美人亲手绣制赠予他的手帕及荷包一并呈上。
人证物证俱在,安美人的诬告已经无法维持。
吕相平将责任全部自揽,一口咬死是自己诱骗胁迫安美人,安美人心思单纯,一时被自己蒙蔽才犯下错事。
盛文帝或许是信了他的话,又或许只是不想自己的绿帽戴得太难看,吕相平的恶意诱骗和安美人主动红杏出墙相比,还是前者让盛文帝的脸面稍微好看点。
因此,吕相平被下令处死,而安美人逃过了死罪。
吕相平被侍卫押走时,安美人疯了一般想要奔向他,最终却也只能看着厚重的殿门被关上,吕相平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安美人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撕裂自己,撕裂一切。
情郎身死,安美人没了顾忌,也发了疯,在殿上语无伦次地将贵妃指使她干的事情全部倒出。
她说,上巳宴前一天,是贵妃突然找上她,说上巳宴沐礼,尚服局会送来假香膏,如果她配合贵妃的计划,贵妃会帮她利用这次机会铲除肚子里的孩子并永远隐瞒真相。
安美人苦于隐瞒私通之事,于是便同意了。
这之后,篡改侍寝记档等事都是贵妃指使人去做的,安美人只是服从她的安排,在上巳宴之前用了贵妃送来的唇脂,那唇脂中掺了大量杜兰香,宴上用膳时一点一点吃进肚里,正好能在宴上毒发小产。
而今日诬告二皇子之事,也全是贵妃的主意。
贵妃自然是绿了脸,但她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她与安美人勾结的证据早已消灭干净,眼下只剩安美人一张嘴。
她便称安美人疯了,自导自演一出大戏,先是上巳宴上诬蔑皇后,再是今日诬蔑二皇子,现在又来诬蔑她,安美人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疯子的话不足为信。
贵妃脸上挂着几滴清泪,跪在盛文帝面前,说陛下不能只相信皇后和二皇子是无辜的,却不相信她也是无辜的,她和皇后、二皇子都是此事的受害者。
贵妃的嘴脸让皇后心里一阵阵恶心,她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从上巳宴起,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真相,让作恶之人受到惩罚,还真正清白之人公道。
一左一右跪着两个女人,都眼里汪汪地望着他,盛文帝却谁都没看。
他像是厌烦了此事,只下令将疯妇安氏,褫夺封号,降为贱婢,打入冷宫。
话罢,盛文帝阴沉着脸甩袖离开,谁也不敢再上前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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