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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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心驰再木,从霍枭那三言两语里也多少能品出一点深情的味道。

毕竟,“自己不识也要记得你”这种话绝对不可能是说给仇人听的,不是深仇就是深情了。

他俩只有一面之缘,认识时一个八岁,一个三十啷当,自然不会有什么深情,所以这话,恐怕是说给别人听的。

俞心驰想,霍枭疯起来连人都不识,病得确实严重。

他耳朵贴在门上,一直听着霍枭下楼,开门,关门,然后整栋房子安静了。

还好,他可能自己知道情况不大对,所以把自己关起来图个清净,那就清醒了再议。

俞心驰倚着门琢磨起来。

霍枭变脸实在突然,但多少可以揣测到一些东西,比如,自己刚才的形象在霍枭那里,大概是一个总在犯错而他却无可奈何的小烦人精,他不耐烦但是会哄;再之前,隐约又把俞心驰当成了一个敬重的长辈,他又会表现得十分听话;偶尔还会把俞心驰当成记性不大好的傻子,对他的一无所知扼腕叹息,总之每次都不太一样。

一个人在对方心里的印象不会总是在变,还差别那么大,所以从霍枭的反应来看,俞心驰认为他把自己错认成了无数个熟悉的人。

有长辈有玩伴甚至是下属,各种角色不一而足,可以说内心世界非常丰富了。

如此说来,他说的话未必是对自己说的,做的事也未必是冲着自已,话里话外的亲昵和行为上的暧昧带来的不自在,得到了一丝缓解。

不过霍枭对俞心驰很好,这点毋庸置疑,光凭他当初一腔孤勇去抢首级的这份心意,俞心驰就很是感动了,所以现在霍枭不管精神出了什么问题,都得帮他解决的。

现下大家各怀心事,关紧房门,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来,见面的时候得有多一言难尽。

俞心驰头昏脑涨地去洗了个热水澡,这才躺到床上去,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盘腿坐起来开始冥思静心。

说起来,自打他的魂魄被唤醒,所有修习的术法都跟大巫同出一脉,如果算邪术,他也算是邪术集大成者了。

而这些东西都是俞晴教的。

照俞晴的说法,成平悔不当初,执念太深化成厉鬼,凭着一腔怨愤凝成的力量短暂夺了大巫的舍才将术法秘技全数记下来,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用尽力气召唤俞家的魂魄,一个都没唤醒,唤醒了怀着俞谨孩子的周逸雯。

现在想来,成平其实成功了,和他同样怨恨着朝廷和皇室的俞晴完全可以感同身受,他们把秘法传承下来,俞晴一个人花了太多时间找大家的尸骨和残魂,拼拼凑凑,算是有了个交代。

两个人一条心,定是要柳相和启阳帝不得好死,如今恶人已经自食恶果,俞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总不能和俞谨一样痴,对晋王那种王八羔子,除了恨,还意难平吧。

俞心驰在胸前缓缓结了一个印,既然睡不着,就入定理一理头绪。

在他奔波在边疆,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些年,家里的弟妹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人生和规划,有了爱人,而他对这些竟然一无所知,可见这个大哥,糊涂疏离到了什么地步。

俞心驰重点回忆跟俞晴有关的东西,然而很不辛,他确实跟这个妹妹没怎么相处过,最后一次见面她已经是个十五岁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因为许久不见大哥,见到俞心驰一身铠甲,飒爽而立,她竟然迟迟不敢靠前,只是在娘的身后怯怯地唤了一声“兄长”。

自己的记忆其实就这么点,没什么线索。

俞心驰睁开眼,吐出一口气,一头砸进柔软的枕头里。

不想了,过去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值得翻来覆去惦记的意义,人都在这,他比大多数人幸运,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再好好照顾一回弟弟和妹妹,他甚至觉得,等和他们二人相认了,一家三口可以这样安安稳稳地度日,虽然比起活人实在是奇葩了一些,好歹,不必再苦大仇深地怨恨他人。

俞心驰睡了很沉的一觉,再醒过来,天还没有亮透,他决定去附近的菜市场买点菜,等大家醒了,好好吃一顿他亲手做的早饭,要说什么再说。

结果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就在院子里碰见了谛听,谛听背对着他蹲坐在地上,气势很足地在守门,听见动静它回过头来,一人一狗对视片刻,同时开口。

“你要去哪?”

“你怎么在这?”

俞心驰又道:“他们还睡着,我想去买点菜,做早饭。”

谛听愣了下,用一种“你还有心情买菜”的眼神看他,然后道:“大人不在,吩咐我在此处保护你们。”

“他去哪儿了?”俞心驰问。

“无量海,每月这个时候都要去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谛听转过头去,它爪子下面隐隐泛着光,地面有个很小的阵型,经文在流转,它分神观察着什么。

“怎么回去了,都没跟我说。”俞心驰有点失落,本来想做顿好吃的给霍枭,算是感谢也算是补偿吧,结果人不声不响就走了,他道,“我以为他还在冷静呢,也不知道好没好。”

“冷静什么?”谛听抬起头问,“我还没细问,这次凌东山位面转移到北阴,闹出不小的动静,定是和生死簿遗失有关,大人派人彻查冥府,想是怀疑有细作偷盗,可原不是怀疑南疆大巫盗取了生死簿,若遇到大巫,大人他……是不是有什么异样?”

俞心驰直言:“他记忆解封了。”

谛听怔愣片刻,神色凝重起来。

俞心驰伸出手掌心,里面有根法术凝成的小银针嵌在皮肉下端,他说:“最后一封在这,他让我自己看,但是我不想看。”

谛听抬头看了俞心驰一眼,张了张嘴没说话。

“在凌东山的时候,大巫差点又催动了一次人头祭,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他我也没看出来,不过记忆解封,你家大人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昨夜明明有话要说,突然转身就走了。”俞心驰毫不讲究地坐到谛听旁边道,“我有点担心。”

“菩萨说过,他会在癫狂中再次走向灭亡。”谛听担忧地道。

灭亡这两个字听着太严重,俞心驰更加担心起来。

而此时,它爪子踩着的经文突然流光溢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狂乱地在圆圈里乱撞。

“这是怎么了?”俞心驰问。

“无量海今夜异常汹涌。”谛听眉头越皱越深,“大人在里面。”

无量海里是无间地狱,霍枭镇守在那,自然每月要有一次下去清理怨煞,他到底怎么清理,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伤害,俞心驰无从得知,但总归不是个轻松的活,否则不会提起无间地狱之主,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了。

而霍枭现在情况不是那么好,他下去,会不会遇到危险。

俞心驰开始揪心:“他何时回来?”

谛听道:“不知道,最近死了不少人,怨煞很多,清理起来要花时间。”

“可他现在情绪不好,接触那些东西,会不会有副作用。”俞心驰道,“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主动提。”谛听没好气道,“他变成如今这样,全是因为你,俞策将军,你得负责。”

我负,我这不就是主动负责么。

俞心驰点点头:“带我去。”

突然,地上的经文浪花一样腾起几尺高又扑回地面,隐约从中心伸出了一只枯槁的手死死抓着边缘,而后被拖了下去,指痕非常刺眼,五道深深的纹路还闪着淡淡的微光。

伴随着一阵怅然的叹息。

很可怜。

俞心驰心里一阵惊悚。

谛听更凝重了些:“大人恐怕不好,我们即刻走,若是失控,也只有你的话他能听见。”

“好,不过屋里还有两个人,回溯了几世记忆,尚未醒来。”俞心驰道,“我去给他们固一道结界。”

“不必。”谛听伸爪子勾出俞心驰的裤腿,深吸了一口气,东西两边嗅了嗅,然后侧着耳朵听了片刻,它道,“大人走时已经将这屋子的结界烙过好几道了,至于屋中人,不用打扰,后天也未必醒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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