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一[一个惊心动魄,内容很多的夜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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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早季是在下午找到朝日的。

在这种就差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候,朝日其实并不愿意和极乐教里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但木村第一句话就让她呆住了。

“我想起来了。”

你怎么能想起来呢??!!

这一天天气很好,湛蓝的天上连云都没有飘起来半点,下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隙落在朝日脸颊上,和千叶山那一片遮天蔽日不见光的树林天差地别,但凉气还是一点一点渗进朝日的骨缝里。

她茫然地被木村早季拉着,看她微笑着和极乐教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地带着她钻进一棵树后面,熟练地像是逛自家的花园。

鉴于她现在已经住在了极乐教,自家花园这个说法好像也没什么错,朝日愣愣地想。

朝日在这个世界从事召唤工作已经很久了,救过的人她自己都记不清,里面有很感谢她,为她提供了许多帮助的,也有看到有傻子接盘推她出去自己先逃跑的,甚至还有在安全了之后怪她多管闲事的。

对朝日来说,这都没什么区别。应什么人的呼救声而来,在危机中保护他们对于朝日来说,最多只算得上是一份强制接受的惩罚,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完成会怎么样,但她也不愿意尝试。

她与被她救助或被她伤害甚至杀死的人或者鬼之间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维系,这笔交易在事件结束的瞬间也跟着结束了,活下来的人回到家里,走向自己未来的道路,而朝日停下来,检查财产,包扎伤口,分辨自己在哪儿,想着下一顿饭该吃什么,时刻准备着被再次投入危险之中。

这些人的生平,爱好,是怎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对朝日毫无意义,她疲于奔命,也并没有时间关心。

以至于朝日现在被拉着坐在树桩上,看着少女秀丽的侧脸时,她竟然恍惚了一下,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好看过她。

木村早季比生天目和富冈他们大一些,看上去已经脱离了孩子的范畴,有着柔顺的黑色长发,和颜色浅而通透的藤紫色眼睛,看起来温柔冷淡又哀愁。这头发在十几天以前还像一把枯草,但现在她安静地坐着时,谁也不能把她和千叶山那个背着背篓像个难民一样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了。

朝日眨了眨眼睛,这个姐姐发色和瞳色很像鬼杀队的主公,如果说主公是一株正在枯萎却还在勉力坚持的白花植物,木村早季就更像是琥珀里会有的那种凝固的美丽花朵。

放开鬼的事情不谈,明明已经到了新的环境,甚至压过了一直就在的十香,成为了最崇敬的教祖最喜欢的人,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于是朝日盯着她不再笑而显得安静非常的侧脸,很突然地问了一句:“你还是很不开心吗?”

木村惊讶地看着她:“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孩子了。”

“我还以为你会有点害怕,毕竟上次教祖问我那天晚上千叶山发生什么了的时候,你看起来都要吓死了。”

朝日震惊:“……你想起来的也太早了吧?!”

在不死川到来之前,她觉得她妥妥地能赢过生天目和彩花十香那些人破绽百出的演技,成为万世极乐教最深藏不露的人,结果现在看来,她说不定得是最傻的那一个。

然后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那一晚做了什么。

先是把人打晕,阻止她向偶像献祭,后来因为嫌弃带着她逃跑碍事,干脆把人种进了土里,最后因为伤太重摔下来不省人事,根本把她忘记了。

“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不记得了?”她宛如无事发生,茫然地问道。

木村早季看了朝日一会,突然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

“你放心,这儿是我之前看好的地方,前后都有两棵树挡着,也不在任何出去的必经之路上,没有人会来的。”

这个美丽姐姐认认真真地向朝日点头:“真的很隐蔽。”

朝日这下也摸不透她想做什么了:“挺好的,那你搞这么隐蔽,是想做什么呢?”

“朝日和教祖大人,是敌人吗?”

嗯?!

“你怎么会这样想?”朝日惊呆了:“虽然我不是特别信教,但我还是很尊敬教祖大人的。”

木村早季看看着她,也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来找你,是想感谢你那天救了我。”

她看不出朝日说的话是不是发自真心,但这也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木村直接切入了正题。

自从那天看到这姐姐朝着山神直扑过去,朝日就没想过会在木村早季嘴里听到感谢的话,她竟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不不不不用的,其实我还算给你添了麻烦……?早季姐姐其实不想被我拉着跑的吧。”

白发小女孩并没有提山神是怎么放弃追她们的,但听过她刚来时的重伤,木村心里很清楚,在她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外面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这是木村早季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想过会有的东西。

记忆是伴随着刚到这里某一天晚上的一个噩梦苏醒过来的。她想起自己被父亲赶出门,背着背篓站在那片山林的入口。她没什么朋友,母亲早就不在了,唯一关心她的奶奶也刚刚去世,父亲总是在酒醉的时候打她,清醒过来又抱着她痛哭流涕。

也许父亲是真的爱她吧,少女有点不确定地想,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在长期的挨打挨饿,过着上一秒还被用怜爱的目光注视着,下一秒棍棒就落在身上的生活,在祖母彻底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木村早季就惊讶地发现,她感觉不到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了。

山神的传说是从大概几十年之前兴起的。千叶山深处据说在一夜之间长起了一片密林,十个人进去可能有四五个人都出不来,有几个一无所获但活着出来,而另一个会找到宝物。

尝试的人数不胜数,木村邻居家的铃,隔壁村的相良和大空,武藤家的爷爷,还有其他外地来碰运气的人。早季奶奶还在的时候说他们是被山神带走了,山神给予他们丰收,同时从进山的人里挑出他满意的祭品。早季奶奶是一个有点神神叨叨的老太太,打从心底相信这个,所以木村早季从小听着山神的故事长大。

以至于当她背着背篓,茫然地走出家门时,她觉得就这样进去,把自己献给奶奶深信着的山神大人做祭品,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毕竟几天没有吃饱过的胃火烧火燎,被打出来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抬腿都像是挪动灌了铅的沙袋,没有人盼她活着,而活着也太辛苦了一点。

但是像她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做山神的祭品,也能让山神大人感到满意吗?

直到她真的被袭击,被一个不认识的白发小姑娘连拉带拽地拖着逃命,她才发现这位山神可能和她奶奶想的不太一样。这个孩子真的是她见过最有活力的人,明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嘴里百般不情愿,一边跑一边骂她拖油瓶,却始终紧紧拉着她的手,既霸道又莫名其妙地一定要她活下去。

一心求死的少女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听着朝日中气十足地和追着她们的山神激情拌嘴,再次拥有了一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被埋进土里。

“其实这个事是这样的,我对召唤了解的还很少,但如果真的不想活了的话,我是不会被你叫过来的。”

她听到小女孩带着哭腔的恳求:“求你了姐姐,加加油啊!!”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期盼她活下去,心里的一点小小的想法就像春芽破土一样飞快地生长起来。

虽然可能另有缘由,毕竟她之前和这孩子一点都不认识,但是木村早季想:既然你都这么努力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加加油吧。

“不,如果不是朝日,我一定真的就这么死了。”

木村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细微的笑意,说这句话的时候柔和又愉快,与拉着朝日一路东应付西躲藏地走到这里来的感觉一样,和她一个人安静坐着时的样子像是两个人。

两副样子都很真实,要说哪个最假,大概是在童磨面前那个哀婉温柔的人设了。

这是什么万世极乐教啊,万世极乐电影学院差不多。

朝日看着这个小姐姐眼睛里的微光,开始有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生天目的话,在这里的时候和她多待一会儿。

——这是她从见到那个鬼山神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最好的事情了。

“嗯,虽然我的初衷只是为了自己,但如果姐姐你能觉得活着有一点快乐,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了。”白发小女孩儿笑眯眯地说。

木村早季向她问起“山神”。

朝日并不想告诉她那位备受村民崇拜的山神其实是什么样的东西,她只是含糊地表示她们见到的可能是某种山中的精怪。

毕竟就像山神自己说的,他收取祭品,为村民带来财富,他和传闻中真正的山神差别真的那么大吗?

朝日看着少女有一点低落的侧脸,突然想起鳞泷先生之前对她科普时说的,鬼都是人变来的这件事。那个不知道吃过多少人,和她厮杀了一夜,讲话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有问必答,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山神的鬼,在以前还是人的时候,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少会去想这一类的问题,就像她明明知道生天目一定有一点令人难过的过往,却始终没有尝试去问过一样,但木村早季的下一句话立刻就把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觉得,教祖大人和山神,可能是一样的东西。”

朝日瞪大了眼睛,好长时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心情复杂地听着木村早季小声地解释她在教祖大人面前的感觉和在山神面前是怎么怎么相似,真的开始有点认同不死川实弥暗示的,她就是一个废物的事实了。

朝日开始明白为什么木村最近为什么总是比较关注她,今天还特意把她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了。

木村想告诉她教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并且让她想办法快走。

有那么一两秒朝日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她伸出手顺了顺少女的头发:“你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吧?教祖大人明显看起来是个人呀,不过老看他确实也没什么意思,早季姐姐回去好好睡一觉,再过几天我们就一起下山吧。”

她又露出了木村这些天来最熟悉的那种笑容,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也会为她空出一个角落,高高兴兴地规划道:“你父亲对你不好,我们就不回去找他了,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黑发少女愣了一下,也对她微笑起来:“嗯。”

她长得清冷又秀丽,脱去那层麻木冷漠的气质,发自真心眼睛亮闪闪地笑起来时真的非常好看,并且除了锖兔,这是朝日第一次和她救下来的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聊天,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随着她们的谈话,太阳已经渐渐地偏到了西边。

在那双洁白又修长的手轻巧地穿过木村早季的胸口时,这个笑容甚至还停留在她的脸上。

朝日在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了一件事。

……童磨这个鬼在不想被别人发现的时候,是真的可以做到连一点危险的感觉都不会让对手察觉到的。

“真让人感动呀。”他抓着黑发少女的心脏,微笑着叹了口气。

鲜红的血流顺着他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下来,被青年的舌尖灵巧地卷走。

他有点难过地向朝日走来:“只是什么要骗我呢?”

朝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人类裸露的身体器官。

童磨的手不同于不死川上面布满了刀茧,也不像朝日和木村的上面遍布着擦痕和来不及愈合的冻伤痕迹,白皙光滑,指节纤细,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可就是这样的手,像切豆腐一样,轻描淡写地把木村早季的胸口捅了一个对穿。

暗红色的心脏就像它还在主人的身体里一样微微地收缩着,刺目又清晰地映在朝日的眼睛里,每一点肌肉的纹理都纤毫毕现,每一次泵动都会将还没来得及流干的血液和生命力挤出一点来,而几秒钟之前还在向朝日微笑的这一个女孩子,已经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童磨微笑地看着朝日,一口一口地把他手上的这一颗心吃掉了。

朝日的全身都仿佛被冻住。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这是不是真实的世界,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像是硬生生被敲开的冰一样嘎吱嘎吱地,勉强而疼痛地动起来。

她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鬼,有一张嘴仿佛可以吞下一个椅子的,也有头上密密麻麻长满眼睛的,还有把自己和树林融为一体的,但没有一个像此刻这个长相端正,有着七彩眼睛和美丽外貌的鬼一样令她感到胆寒。

童磨把他的帽子摘了下来,白橡色的长发在落日的一点点余光里熠熠生辉,他的头顶像是被血泼过,暗红的痕迹仿佛下一秒就要顺着发丝流下来。事实是他整个人也像是被鲜血浸透,从指间,从微微下垂的笑眼,从腰间华丽的金扇子,从话语的每一个缝隙里都有血气和死气滴滴答答地渗出来。

而他带着他惯常温柔又带着稚气的微笑,牙齿里甚至还残留着血色,彬彬有礼地蹲下来,就像一个最最礼貌的人一样,从早季的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

「朝日,朝日!不要再发呆了!」

膝丸焦急的呼喊声在脑海里炸响。

朝日按上了她的刀柄,当她终于能够张开嘴说出话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包括牙关在内,她的全身上下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你,”上下牙的磕碰带出清脆的咔咔声,朝日用力咬住舌尖:“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早就发现啦。”青年像是逗小孩子一样,带着几分得意道:“大概就在那个叫生天目的刚来不久吧,你们可能不知道,杀过鬼的人和普通人很不一样的,像我这么厉害的鬼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然后他没有等朝日说话,就主动自言自语了起来:“那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把你们留下来呢?”

朝日没有说话,她以一种让人害怕的专注盯着童磨的脸。

“因为我不喜欢吃男人呀,还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更有营养,更合我胃口一点。”

童磨严肃地回看朝日,盯了两秒钟后终于忍不住一样地笑了。

“而且你看,这么留着的话,只要抓住一个,说不定就能摸到一串,是不是很有趣?”

……居然真的是这样。

他的话满怀恶意,带着一种活泼的从容,但朝日已经不再感到愤怒了。恐惧像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泼下来,强制着让她冷静。

到现在为止,她和生天目不死川决定的所有计划都不再成立了。且不说信有没有传出去,就算真的传出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也赶不过来。这一整晚的时间足够童磨把她杀三遍再炖成汤了。

打的话,她连刚刚童磨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跑,又真的跑得过吗?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绝望的时刻,所有思考的终点都清晰地指向同一个结果。

——她会死在这里,成为这个鬼的一顿晚餐。

“咦?你怎么不说话啦?”那张苍白的面孔在一瞬间贴到朝日眼前,因为离得近而看起来巨大得可怕的“上弦”两个字漆黑:“明明上一次也很害怕,却说出了很可爱的话。”

他抽出腰间的两把金色扇子,用上面的莲花纹路挡住自己的下半边脸,担忧地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还是害怕吗?”

朝日用力握紧膝丸的刀柄,那一句“你都要吃我了还不允许我害怕吗”死活都不能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童磨耐心地等了一会,发现她还是在发抖,叹了口气看了看天上刚刚显现出来的月亮:“那先来活动活动身体吧?”

金色的扇面划破空气亮起锋利的冷光,他拿着扇子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笑吟吟地对着朝日安慰道:“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玩呢。”

——————

鬼杀队正进入前所未有的大动员。

接到不死川和朝日他们的传信后,主公当时就惊得跳了起来。这是鬼杀队时隔多年终于揪住的一个上弦,现在正靠着几个新人队员走钢丝一般维持着踪迹。

所有尚在一线的柱和柱级的预备队员与隐成员都从天南地北被传召回来,悄无声息又快马加鞭地向着万世极乐教的山头集结过去。

所有人都在希望鬼能发现的再晚一点,这几个孩子可以撑的再久一点。

而朝日已经开始觉得今晚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几天前朝日和生天目猜想过如果真的打起架来,童磨的那两把扇子会不会像铁扇公主的一样突然变大,然后一扇子把她扇飞两个山头。现在看来,他们完全料错了这扇子的使用方向。

薄的像刀刃一般的金属在朝日翻滚落地的瞬间就贴上了她的小腿,童磨的攻击和以往朝日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那双金色的对扇像跳舞一样轻飘飘地划过,都来不及在朝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快字来。只当它们带着血离开的时候,她才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随着扇子而来,能把她连着骨头刮下一层的寒风。

即使她边打边跑,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逃跑和防御,有意地把他往远离极乐教驻地的方向引,朝日现在也是一个血人了。

童磨完全是在逗她,他的攻击方式既不像手鬼和山神那样全无理智,也不像鳞泷左近次和他的弟子们一样,有一套完整的逻辑和章法,他完完全全只是在玩。

膝丸的刀刃和扇刃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接触的瞬间相接的地方传来泰山压顶的巨力,那股力让扇刃从刀尖一路滑向刀柄还不停,顿也不顿地以一个垂直的角度压向朝日握刀的手腕。

太刀的长度让小女孩转变方向都来不及,手掌猛地向腕骨对折了过去,骨头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嘣一声,在痛觉甚至还尚未传入大脑的时候朝日就立刻放开了刀向右一闪,让另一把扇子擦着她的腰斩过去挥了个空,矮着身子从童磨胳膊下面滚过去,在太刀当啷落地的瞬间抄起来退出了五六步远。

她面色苍白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半跪下来,腰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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