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2 / 2）

他在坚持什么呢？

是年幼时第一次御剑时兴奋的抓住了那个人的衣袖，还是不同于别人口中的怀抱？

顾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只觉得不论如何都想再见那个人一面。

哪怕留给两个人的都只有痛苦。

“小煜……小煜……”

一个轻轻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似乎怕惊扰了谁人的梦境，听着这个再熟悉不管的少年声线，顾煜猛的睁开双眼。

“星回……星回哥？咳咳咳……”

老人激动的抬起手，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趴在床边的星回连忙给他拍后背，着急道：“你别激动啊，还难受吗？我这有药能让你舒服些，你要不要喝？”

咳嗽完，老人抬起头，果然在星回身后不远处见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人影。

顾煜眼前一亮，眼中也不知是刚才咳嗽弄出的泪水还是什么，他笑了，像个孩子似的喃喃道：“不喝了……”

予霖上前一步，道：“没有选择，顾煜，你得喝了这药。”

顾煜叹道：“您怎么，变得向我外公了呢？予霖外公……”

予霖一愣。

行将就木须发花白的老人，喊一个少年和一个青年做长辈，这场景似乎很可笑，又很令人不可思议。

但不管是予霖还是星回，都早就习惯了，并做好了准备。

拥有漫长寿命的仙人，若和红尘接触，就一定会有再次失去所有的那一天。

云青月送了予霖飞升的机缘，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这一天到来之前离开人世——只要看不到，那也就没有彻底失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予霖哪怕抗拒了飞升的雷劫和压力几十年，也固执的在人世坚持了下来。

予霖不再深入结交任何人，就连顾煜的孩子都不认识他。

顾煜还是就着星回的手喝了药，这药确实是好东西，喝下去的一瞬间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精神也好了不少。

顾煜明白这不是能让他彻底好起来的药，生死簿上寿数一到，大罗神仙也没有权力把人硬拉回来。

顾煜颤巍巍的抬起手，予霖坐到床边，抓住他的手，一如几十年前，第一次握住那个尚在襁褓中的稚嫩孩童的手指。

“……多么无奈啊，多么……”在战场上被一箭射穿胸膛也没有哭过的定北侯感觉着手上活生生的温度，忽然涕泪横流，“我们都要走了，全都走了以后，您和星回要怎么办呢？谁还会记得你们呢？”

星回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你瞎担心什么呢，这世界上我主人的传说还不多吗？”

予霖真人号称话本子界男主角的扛把子，身世神秘实力高强长相英俊，世人撰写出的故事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比他本人还高。

顾煜摇了摇头。

几百年的时间对于仙人来说转瞬即逝，予霖从来没有觉得日子太长过。

可他看着顾煜，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然就……觉得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距离他成为半仙，都已经过去四百年了。

予霖缓缓伸出手，两指点在顾煜眉心，送去了一丝灵气，青色灵气在他指尖萦绕着，仿若在黑暗中起舞的一只青色蝴蝶。

予霖道：“小煜，太晚了，你睡吧，醒过来以后……”

醒过来以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顾煜睁着眼睛，固执的盯着予霖看着，予霖也凝视着他。

忽然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似的，顾煜终于闭上了双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定北侯顾煜病逝的消息，在第二天传遍大晋四境。

当今天子钦赐与郡王同等礼数的丧葬规模，甚至就连远在大草原的蛮族都送来了象征敬重的祭奠。

定北侯府远处的一座山巅上，予霖静静的在那里站了很久。

常人只能在这里看到属于定北侯府的一个点，予霖却能将府内发生了什么事看的一清二楚。

侯府有重兵把守，又有谁会来葬礼捣乱？可予霖还是紧紧的攥着右手，修长的指节上血色越来越少。

风吹起现人的衣摆，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了，予霖神色淡然的脸上，眼眶有些发红。

血牙蹲在星回腰带上系的锁妖囊里，心想：“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可惜了，他一早要是能知道，抓这些人当人质多好，也不用这么憋屈的蹲在这里。

血牙心累的叹了口气。

星回擦干眼睛，抬头看着予霖，又问道：“主人，我们去哪？”

“……这里不是个好地方，”予霖扬首望了望越聚越密的乌云，很平常的说出了一个早就该做的事，“星回，我们挑个地方，去……”

神界。

早该去了。

回首一望浮生多不值一提，除却三千里云月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