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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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却见不远处,魏珠正笑眯眯地招手道“奴才罪过,方才走得急了,格格速来吧。”

魏珠携我走过宁寿门时,宁寿宫内各处正自上灯。那宫内院落与别处不同,不见花草,种的却是许多石榴,此季正当果实熟透,灯火掩映下一粒粒绯红似火,如绽珠玑。

魏珠不忙通报,目光在院内一转,向守在屋外的一个近侍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赶忙趋过来,猫腰谀笑道“您吩咐。”魏珠道“可是有人在么”那小太监回道“王嫔娘娘在。”魏珠似觉意外,皱眉“哦”了一声,立即又带笑道“叫张瑞全去呈报皇太后,说永宁格格来了。”那小太监答应着,一溜烟就奔进外间。不多时,宁寿宫首领太监张瑞全走出来,向我行了一礼,道“皇太后正等着,格格进来吧。”说罢又向魏珠欠身道了辛苦,魏珠交接清楚,便自行回康熙处复命。

张瑞全亲手挑了黄缎门帘请我入内,我这时已略微稳下心神来,伸手将领口拉高些许遮住颈间,这才垂眸迈进屋中。

那宁寿宫内陈设富丽,一排排鎏金蜡扦上燃的皆是硕大的寿字红烛,更衬得满室流光。我双手垫额跪地,恭顺地道“奴才永宁请皇太后万福金安。”

仁宪皇太后原是蒙古科尔沁部淖尔济贝勒之女,亦是太宗孝庄文皇后之侄孙女。这会儿见我跪拜如仪,方由座上一伸手虚扶,和气地道“皇上已对我说你甚乖巧,我见了

必定欢喜,起来说话吧。”我应了声是,这才起身,抬起些头来向皇太后望去。

我方才一路而来,惊怕欲绝,这时虽神思稍缓,但仍不免面色苍白,此刻烛影摇红之下,越发显得身单影薄。

皇太后抿唇不语,在我脸上看了半晌,才向旁一点,慢慢道“这是储秀宫王嫔,你也见见吧。”座边侍立的一名宫妃闻言,忙近前几步,娉娉褭褭,过来拉住我,含笑问道“你额娘可好么”语调娇柔,颇有南音。

当日我曾听十三阿哥提及我额娘母家系凉州李氏,并非出身江南,这会儿听她忽然问起,一时不解原由,不觉一怔,却听王嫔又笑道“你额娘叔父福安知县李元任的夫人是我姑母,只因非是至亲,你年纪小,想来也不知道。”

两人正叙话间,宁寿宫的大丫头叠云忽进来回道“皇上让陈起敬来叫王嫔娘娘去东梢间说话。”

那陈起敬也是康熙身前的近侍太监,王嫔见康熙召她,颊上微生红晕,当下也不敢怠慢,福身请了皇太后准许,遂款款而去。

皇太后见王嫔走得远了,这才摇头轻叹了口气,向我道“永宁你过来。”

我依言走过去,跪坐在她脚边。皇太后神色平静柔和,轻轻用手在我头顶上抚了一抚,苍老的眼内一时尽是怅惘,幽幽地道“想不到一晃已是这么多年了”默了一会儿,又道“四格儿和五阿哥自小都是由我亲手养育长大,当年我本是想将她许嫁科尔沁部的,可皇上的意思谁又能违拗呢他这么多年终归还是放不下,否则今日又何必如此”话到最后,竟已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见她大是伤感忧戚,不由也触起了深埋心底的悲意,闭了闭眼忍住,柔声道“四额驸待公主很好,皇太后放心。”

皇太后又注视了我片刻,微微而笑,将抚在我发顶的手慢慢收回,转开目光,淡淡问道“你在家中时可学过写字么”

我想了一想,答道“额娘曾教临过沈度字帖。”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沈氏之字,原本奇巧不生,当属中庸,但胜在不温不火,不激不厉,只取这一点却是再好不过。”说着,便命叠云去套间内捧了一部书来

,道“自先帝龙驭,我便发了长愿抄经,只是如今日益体衰眊聩,永宁你且代我做这功课吧。”

叠云递过书来,我连忙起身接了,细看之下,原来却是一部刻本的金刚经,裱面半旧,内页卷折,显见已是翻阅多年之物。

皇太后这时支肘倚靠住身侧迎枕,阖目不再看我,缓缓道“我今日已经累了,改日再叫你来吧。”

我弯腰却退而出,抱住经书一路快步走回。进了屋中将书搁下,怔怔地在椅上坐了半晌,这才慢慢走到镜子前将领口纽子解开。

只见脖颈间的指痕早已淤肿起来,乌青斑驳,连成一片,稍一触碰即疼痛难当,再看手腕上,果然也是如此。

慧心这时正端了茶进来,一见之下不由唬了一跳,急忙走过来,四下看了一看,压低声音,哆嗦着嘴唇道“格格方才回来就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答她,伸出手指轻轻摩挲过那些淤青伤痕,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些说不出的奇怪念头,只觉得这似乎是我与他之间隐匿的秘密,明知他阴邪狠毒,绝非好人,可也竟是不想说与第三个人知道。

呆了一会儿,轻声向慧心道“你可还记得当日见过的那只海东青么我曾听阿爸说,海东青自来性情鸷悍乖张,向为满蒙所豢,用以春狩秋捕。你说,它瞧上的猎物可会不会轻易放过”

慧心迟疑道“格格是见了海东青么”

我犹自望向镜中,慢慢道“不是。”

慧心见我只怔怔忡忡,倒似并不十分忧惧,这才稍定下神来,从镜中看了我好大一会儿,才叹息道“格格不肯明言,奴婢只盼格格自有道理,若有一日也不后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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