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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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阿哥闻声霍地站起身来,急切之间袍襟掀翻了案几上的杯盏,溅了一身的酒渍,朝着那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奴才胡说八道,冲撞圣驾”

六、七名御前的侍卫这时早已奔到那人身边,虽刀不出鞘,却也是抵住他的后心,密密实实将他团团围住。

康熙脸上罩了一层寒光,拍案道“你是谁如此放肆如何说皇太子要杀你”

那人带着哭腔急急地道“奴才甘根玛,是喀喇沁部台吉侍从”

在座的诸人听了俱是面面相觑,有几个眼尖脑快的赶忙回头四顾在座席间搜寻着喀喇沁台吉,却是不见他的半分影子,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不知去向,四额驸与阿爸眼神一碰,显见也是惊愕万分。

康熙伸指指住甘根玛,冷声道“你主子作什么不来回禀你一个奴才,为何胆敢胡乱攀扯皇太子”

甘根玛直吓得“咚咚”地连连磕头,一迭声慌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拄着地的双臂哆嗦地撑不起身子来。

我蹙着眉看了看身旁的四阿哥,夜色中他的眸光闪烁,似是在考虑着什么难以揣度的事情,脚下只是定定不动,依旧和我一道隐在暗处。

正各自心神不宁,胤禟已趋前几步,冷森森地道“皇阿玛,这奴才言行举止皆是蹊跷,儿子认为现下一则要著人尽快寻了皇太子和喀喇沁台吉来,一则要当众对这奴才问个清楚,其中不论有何原委曲直,也不能任由他一个奴才如此公然攀诬皇太子。”

明黄的龙纛被冷风撕扯着扭转,狰狞的阴影遮得每个人脸上都是忽明忽暗。魏珠瞧了眼康熙面色,伸了脖子试探道“皇上,可要奴才使人去找皇太子来”

康熙无声地点头示意,魏珠回身挑了下眉梢,四名御前侍卫即刻领命而去。

胤禟一如平日般神情漠然,只立在一侧,眼角淡淡地瞥着趴在地上的甘根玛。

康熙这时将胳膊抵在面前的描金漆案上,伸出拇指和中指压在两侧太阳穴上缓缓揉动,向甘根玛冷声道“如实说来倘有一字罗织构陷,以致错谳,朕即刻杀你”

甘根玛又

再磕头,似乎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惊惶,回道“奴才的主子方才在席上多喝了两杯,因为内急,便要奴才伺候着去方便,正遇皇太子也出来更衣。奴才的主子赶忙见礼,就与皇太子说上了话,哪知皇太子他说了没几句,便径直要向奴才的主子讨要家中的两位小格格去说是方才在席上瞧上了眼,要带回京里去作妾室”

说到这里,那甘根玛面露忿恨,继续道“我喀喇沁蒙古虽是偏陋之地,但几位格格自小也是台吉的掌上明珠又无皇上亲旨恩典,便是皇太子,又怎能随便就像牛马一般要了去”顿了一顿,又道“奴才的主子也是这般心思,可又不敢明说,只委婉回道,这亲事是要皇上做主的,可台吉他话还没说完,皇太子就冷笑着说说不过一介藩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给脸便是主子,不给脸便是奴才,也配拿着皇上打压人”

甘根玛这话甫一出口,席间的蒙古王公中立时骚动起来,个把和喀喇沁台吉交好的王爷贝勒早已梗了脖子红了脸,直欲站起身来,便是其余的也均面现怒色,蠢蠢欲动。

我盯住胤禟,他仍是一副冷漠阴森的模样,身前赤焰簇动,刹那间似是在他的唇角勾出一点暗沉的笑意。我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害怕,可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忧惧着什么。

甘根玛喘了几口气,头上的鲜血此时已在他脸上凝成了血痂,黑红一片,愈加骇人,接着道“正僵持间,偏巧台吉处饲马的兀剌赤牵了这一次进贡的两匹骏马来回,问明日皇上围猎用这两匹可好。皇太子当下见了,不知怎么越发恼怒,夺了马缰就说要先骑上替皇上试试,马是皇上的御驾,台吉哪里敢随便依肯一时情急,就伸手扯了皇太子的衣服,谁知皇太子张嘴便骂道”说着,抬眼迟疑地瞟向康熙,吞吞吐吐却不肯再讲。

康熙也不看他,支着头的胳膊微微颤动,沉声道“继续说”

甘根玛垂下头去,道“皇太子骂的是你今日只听凭着他,焉知来日我不会杀了你”话一说完,立即磕头如捣,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我心中瞬时冰凉透彻,这大不敬大忌

讳的话该是字字都似针般扎在康熙心间,即便皇太子身在此处辩白,只怕亦是无力回天,这滴水不漏的陷阱就是在等着他跳进去,陷住他、埋住他。

一片死寂之中,忽听皇太后道“皇上,胤礽幼承庭训,习知义理,岂会不知人心不可失焉纵是饮酒乱性,依我看来,也不会说出这等僭越的话。”回头盯迫住甘根玛,冷声道“只你一人之言,依凭何在安知不是你离间之计”

甘根玛重重以头戕地道“皇太后,奴才并无半句虚言皇太子当时恼羞成怒,拉扯之下,拔了侍卫的刀便砍翻了台吉,又一刀杀了那兀剌赤,奴才在混乱中为保护台吉也挨一刀,全仗皇太子侍卫抱住了皇太子,奴才才能跑来报信”说罢,放声大哭,抽噎道“皇上,台吉这会儿尚不知是死是活,求皇上快救救奴才的主子”

话音未落,却听一人高声嚷道“狗奴才,原来死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便见方才领命而去的御前侍卫携了皇太子回到场内,身后另有几人又抬了两个人也一并跟了进来。

皇太子目中通红充血,步伐踉跄,刚一近前,便紧跨几步,抬腿将那甘根玛一脚踢翻,不管不顾大吼道“死奴才你还没死么”

“胤礽放肆”康熙一声怒斥立时截断了他的话,随即冷冷喝道“你眼里果然是没有宗法纲常了还不给朕跪下”

皇太子吓得抖了个激灵,腿上一软,赶忙匍匐跪地,连声道“皇阿玛这死奴才们算计儿子”

康熙却不待他说完,又是一声怒喝“你住嘴”

皇太子余下的半句生生噎在嘴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康熙。

康熙向为首一名侍卫伸指一点,道“舒鲁,抬的可是喀喇沁台吉”

那侍卫舒鲁垂首回道“回皇上,正是喀喇沁台吉,方才奴才已急请太医瞧过,太医说幸好台吉衣内穿了牛皮背心,虽被一刀砍中,却只是震碎了肩胛,这会儿虽仍昏沉,但养上数月便无大碍,只是”稍一犹豫,低声又道“那名兀剌赤却是死了”

皇太子脸色惨白,大声道“皇阿玛儿子是”

康熙浑身哆嗦,抄起案上的羊

脂玉杯,劈面便向皇太子砸去,厉声道“你还要狡辩么”

玉杯顷刻摔得粉碎,白晃晃的碎片闪出尖利的锋芒,直教人目光刺痛不已。

皇太后也是面上色变,思索了一下,挥手招了魏珠近前,俯耳低低吩咐几句,那魏珠赶忙点头应是,悄悄退下。

不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本座无虚席的筵宴上,人数开始渐次稀疏,诸部蒙古王公已陆续悄然离开,就连受伤的喀喇沁台吉和那名兀剌赤的尸首也被抬了出去,只留下荣宪公主夫妇及由京中带来之人。

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歌舞升平的场面就已变得沉寂冷清。

四阿哥突得紧攥住我手,用力握了一下,又忽然松开,眼睛却始终没有冲我瞧上一下。我只感觉到他的手指潮湿冰凉,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坚定有力。

康熙似是对周围的变化恍然未觉,沉默片刻,对三阿哥道“胤祉,你把昨日告诉朕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三阿哥脸上由白变青,又由青转白,嚅嗫了下,终于咬牙道“皇太子离京前曾在儿子府上抱怨道,皇阿玛移驾木兰,不肯让他在京里行使监军抚国的权力也就罢了,还处处提防于他,这次带上他,便是要要他不离左右,以便调控。”

皇太子早已忍无可忍,目眦欲裂,指住三阿哥气道“好好啊老三你个混帐还不是你”

康熙望空冷笑了几声,直起身来,对皇太子与三阿哥道“尔等两人,为东宫者,妄行逆施为弟臣者,利令智昏皆存越分之想,试探朕躬,殊无一点友爱之心,俱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三阿哥面如土色,仓皇跪倒。荣宪公主与三阿哥本就为同母所出,全因康熙一废太子抱病之时,由巴林赶回尽心侍奉,所以得晋为固伦公主,位份出其他公主之上。这时见三阿哥意外被斥责,也惊慌跪下,涕泪交零,掩面而泣。

康熙摇头长叹,良久方慢慢道“胤祹,你领人将二阿哥送回他的营帐,好生看管,没有朕的谕旨,不许任何人见他,也不许他踏出帐门半步”

十二阿哥怔了一怔,耳听康熙已将皇太子称呼改口,目光遂在其余几个阿哥身上一转,微生得意之色,躬身道“儿子遵旨”

康熙这才缓步踱到皇太后面前,亲手搀了皇太后起来,神情凄凉,笑道“皇额娘,儿子扶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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