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五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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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睡到夜半,我朦胧间听到帐外忽而风声大作起来,呜咽吹袭,连帐内也是温度骤冷,不由半坐起身,原本帐顶天窗可见星光熹微,可这时却已是沉云密布,想是片时即会下起雪霰。

吁了口气,只怕允禟睡得冷,便探手拉了自己的狐裘要去盖在他身上,可伸出手去随意一摸,突才觉身旁空空,并无人在。心里一抖,想也不想,忙叫道“允禟”

帐外一时风声如啸,几乎要将这一声喊遮没无息,慌忙站起来就去点帐门口挂得一盏马灯,可手上哆嗦的厉害,火镰捏在手里打了半天方才溅出火星儿来。

提灯回头,眼泪早流了出来,这帐内昏黄,四壁徒然,除了我,哪里还有允禟的身影。

浑身抖成一团,手中马灯“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四面的料器罩子立刻摔得粉碎。火苗燎上帐篷,瞬间便烧了起来。

转身疯了一般冲向外面的湖边,可任凭我如何嘶声叫喊,应和我的也只有那劲风急卷,湖面汹涌。

撕心裂肺地疼痛似乎要将我扯碎开来,腿上再也支撑不住,晃了几晃,终于捂着脸跌坐在地,这时才哭出声来。却猛听身后有人叫道“格格保重”

我听了这一声,心中倏然一喜,以为竟是允禟仍在,连忙回过头去,原来却是名劲装带刀侍卫立在不远处,他身侧还有数十名品级稍低的侍卫牵马相随,见我回身,都弓下身去行礼。我只觉陡然失望,理也不理,只怔怔摇头自语道“不是不是”

那侍卫走上几步,单膝扎了个安,道“奴才色克图,奉怡王爷之命护卫格格。”

我闻言一凛,霍然起身,向他厉声问道“九爷在哪里你们把九爷带去哪里了说”

色克图面上略现难色,想了一想,才道“贝子爷已跟着楚宗大人派来的人走了。”

我不待他说完,扭身奔到一名侍卫身边,夺过他手中马缰,就欲上马去追。色克图身手矫捷,几个纵跃已抢在马前,一把勒住马口,随即双膝一弯,已“扑通”跪下,大声道“格格是九爷自己要去的,并不干旁人的事啊”

我愣了愣,良久,放开缰

绳,黯然地哀声道“是的,就是他自己要去的我怎会这时才明白他早就想好了,他要护住我,他不肯教我和他一起”

转眸看去,那燃着的羊毛帐篷火势熊熊,映的半天通红如血,那些牧民此刻都被惊醒,围在火边张望,却也无法去救。

乌云蔽野,雪花片时而起,衣袍当风猎猎吹拂

其实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那海冬青数百里传信,召人从喀尔喀携了牧民星夜疾驰赶来这里,你只为知道我想家,只为要我一笑,只为今后再也不能守护我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雪夜中的青海湖渺莽浮沉,狰狞如兽。

那群牧民这时都脱帽在那火旁跪倒,双手擎天高举,那中年汉子当先启声徐徐低唱,随即余人一个个低吟和应,凄惶苍凉的歌声次第相连,在半空中回荡不绝,正是一首悠长的蒙古乌日图道

“高高在上的长生天啊,

主宰万物生灵,

为何却要烈火焚烧、全成灰烬,

为何却要星空旋转、大地翻滚,

为何要仇之以仇,

为何要恨之以恨,

今日的一缕魂魄,

昨日可曾伫立不尔罕山下

为何,

一切竟不休”

色克图此时微一迟疑,将手朝后一摆,垂首对我又道“怡王爷命奴才,若是格格定不随奴才回京,那么就留在西宁,哪里也不准去好了”

我被关在西宁的府中,什么地方都去不了,这里除了慧心,所有熟悉的人似乎都在瞬间消失掉了,佟保、毛太、勒什亨、乌尔陈,甚至是穆经远而他们,都只有一个同样的归宿

西北便是在夏日,也是云淡风清,凉爽宜人。腹中的孩子一日日成长起来,而我却只是一日日瘦下去,慧心虽然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比谁都更加忧虑害怕。

园中的红芍已近凋谢,风轻轻吹过,便会一地飘零,只是一瓣一瓣犹还残红,未褪盛时颜色。

茫茫大块洪炉,何物不寒灰花开花落,也不过,等是尘埃。

有时午夜梦回,常常觉得他仿佛还在身后温暖的拥抱着我,可一转身,才明白,一切都是虚无缥缈。

鼻子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出血

,擦也擦不干,可我在这里,能做的却只剩了越来越深的焦虑和困顿无措。

新秋肇始,西宁已然朔风乍起,呼呼作响,一阵阵挤撞着门窗,发出将欲裂开的声音。

我静静地坐在屋内的桌前,桌面上点着的一只残白蜡烛的火头忽高忽低,碳黑的灯花愈结愈大,已将灯芯渐渐压弯了下去。

我紧紧扣着手中的剪刀,铁器那种特有的阴寒冰凉在手心里漫漫沁散开来,想要去剪灯花,手臂却硬硬地僵在半空。昏黄的烛光中恍惚着映出了允禟的面庞,往事历历,交迭而来他那深邃凌厉的淡灰色眼眸盯迫着我,勾了嘴角恻恻在道“你若舍得把生死托付给我,我便答应你”一忽又是他用力地在握着我的手,喃喃着“丫头,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心脏痛如刀绞,眼前一片迷乱。

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自己听着自己尖利的笑声环绕在屋子里,竟觉得好象已经停不下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支离的光影下痉挛颤抖,只有手里白亮的剪刃上反射出蜡烛红晕的光芒。

猛听“咣”的一声,门板被人一脚踢开,屋外的风立时灌进室内,我打了个寒战,惊异地看向门边,只见一个熟悉的瘦高身影直直地矗立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片幽暗无底的夜色。

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眼里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似乎连几个月来强撑的那一口气也抵受不住,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筋骨一般,无力绵软,手里的剪刀“当啷”一下子砸在了脚边的青砖地面上。

桌上的残烛突得跳亮了几下,终于燃尽,兀自灭去。

浓重的黑暗迅速地吞没了我们。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身边,低下身子,小心地避开我隆起的小腹,轻柔地不容抗拒地把我搂入怀里,袍袖间挟裹的尘缁气息,凉凉地扑在我的皮肤上,可我的心里,此刻却已经升起了塌实的暖意。

我伸手攥住他的衣角,哑声道“五爷真的是你么”

允祺用下颏轻轻蹭着我的发顶,带着浓重的鼻音笑着道“是我永宁,我来带你走。”

我依偎着他静默了片刻,轻声道“你待我这么好,这一生,我再没法

子谢你”

允祺微笑道“我不要你谢我,其实我就是这样的私心,我就是要你永远记得我,记得欠着我,再也忘不了我。”

叹笑一声,慢慢推开我,正色道“皇上当日未及九弟入京,即要侍卫纳苏图驰驿口传上谕,将九弟留住于保定,现羁扣在直隶总督府。八弟也以悖伦乱政的罪名革爵囚禁宗人府中,十弟、十四弟也不必说了。”低头一想,又道“我是私自出京,虽然快马兼程而来,但以皇上的耳目,想必也瞒不住太久,咱们这就要赶紧走才成”

我点头毅然道“好”草草包了两件衣裳,道“慧心留在这里,有十三爷的人在,不会有人难为她,她若跟我走了,只怕反倒连累了她。”

允祺道“正是。”说着挽了我手就朝外走去,两人避开院落正道,沿了小径往府中后门而行,允祺悄声道“我已在那边安排妥了,此间的几名侍卫在他们当初离京时便已收买下了。”

我向他一笑,并不多言,两人刚穿过耳房,却见游廊旁忽闪出一人,身形健拔,执刀沉声道“格格这是去哪儿”

我一惊,允祺已一把将我拉在身后,挡在我前面低喝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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