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五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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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针出了一回神,道“那是江南一位姓查的先生写的书。他的笔下有英雄事业春千斛,烈士豪情剑一双,幻情壮采,豪气干云。”

弘历一时颇有些神思遐往,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敛,冷声道“今岁乡试,江西大省正考官查嗣廷所出题目,心怀怨望浇薄乖张,又于皇祖用人行政,大肆讪谤,竟以荒唐捏造之言而影射讥刺时事姑姑说的这个查先生,可就是这个海宁袁花查家的人么”

我略一思索,不答反问道“四阿哥可听过周易系辞中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这一句么”

弘历微一怔忡,低头想了一会,再抬头时双眸神采飞扬,展颜道“姑姑,我想明白啦,这天下人虽有百样的想法,千般的智谋,可天下终归只能一统,这是怎样都改不了的大势所趋。用人之大节决非笾豆之事,人之所以为国家用者才也,而才技能益于国家者德也,才

可长奸亦可行善。就好比这些读书人,只要善加导引,以其口笔,昭示天下,垂训后人,反可为宗社安定之所用。人心稳和,风俗淳厚,才可国安物阜,生民乐业。到时候这句话便可变作天下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了,姑姑你说,可是也不是”

我颔首道“四阿哥善谋善断,实在是兆姓万民之福。”

弘历嘻嘻一笑,与我又随兴谈笑片刻,方作别而去。

我起身推窗远望他身形渐去,这才发觉竟早已是斜阳将没,薄暮蔼蔼

我身体逐日好转,用言语与一些在此服侍的婢女嬷嬷试探之下,已知现下所居之处乃是直隶总督署左近的一间大宅,本是当地一名商贾巨富所有,后那商贾获罪家败,宅院便被充为衙署行馆,接待往来高官贵戚。

因节气已过寒露,白日里秋凉渐浓,二十五日这天竟绵绵下起了细雨,雨幕如丝,打得青石地面上腾起薄雾般的烟气来,湿冷沁骨。

这日奶母先抱了小图娅去喂哺,待她吃饱后又抱了小布日固德走。岂知去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回,而小图娅咿呀有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如何也不肯睡,只要一放进悠车里便要瘪着小嘴哭闹,我无可奈何,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软语哄逗。

我惦记着布日固德,可又离不得图娅,偏这时慧心又不在身边,心中不知为何越发焦虑难安起来,想了一想,寻了顶小斗篷出来将图娅裹严,便出了房门去找奶母。那奶母住在西耳房内,与我所住厢房实则本近,只需走过院心便是。我顺了回廊一径走去,适值那雨随风势,飞入廊内,星星点点落在我和图娅面上,图娅甚觉新奇好玩,露出粉红的小牙床咯咯而笑。我见她笑得开心,脚下也不禁缓了一缓,却忽听得院内似有马儿响鼻声嘶嘶传来,不由转头看去,却正见那垂花门旁拴了一骑,紫缰金辔,那马蹄马臀上溅了新泥,而一行官靴留下的足印正是沿路向西耳房而去。

脑中嗡得轰响,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趔趄着退了几步,抱紧孩子转身就朝回跑去,一口气奔回房内,恰遇到慧心同时进来,见我惊惧万分,不由问道“格格你怎么了”我瞪大

眼睛闭口不答,将孩子交在她手里,打开箱屉急忙拿了早就备下的衣裳金银,系成一包也塞进她手中。慧心吃惊地道“格格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把着她胳膊呆了一瞬,“扑通”一下跪在她身前,双手垫额郑重磕了个头,慧心大惊失色,也忙跪下道“格格”我望着她道“慧心你赶快带图娅回喀尔喀去,现在就走,一会也不要耽搁,再晚只怕连她也保不住了”转眸向孩子一看,图娅吮了小小的拇指天真无邪地也正看着我,心头刹那痛彻,眼前只觉泪光莹莹,慌忙扭脸收回目光,再不敢瞧。

慧心此刻已然明白过来,哽咽道“格格放心,只要奴婢有一口气在,必将小格格平安带回喀尔喀”说罢,抱了孩子向我深深一躬,起身将图娅裹入胸前衣内,用腰间绸巾缠绕缚紧。我携了她手快步走到垂花门侧,抽了随身小银刀出来将那匹马的缰绳一把割断,又将包袱在鞍后掖牢,慧心轻纵上马,提缰在我身边绕了一周,眼中盈然垂泪,依依不舍,我伸手在那马臀上击了一掌,微笑道“去吧”

那马本是万中选一,神骏非常,这时一击之下更是性发,望空长鸣,四蹄一展,闯过院门便飞跃驰去,片时即已无踪。

那雨水此刻下得更密,四下寂静无息,惟只雨声沥沥,横生荒冷。我理了理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转身向西耳房走去。

那房门只是虚掩,并未关住,我轻轻推门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阔只丈余,一望而尽,门边地上这时倒伏着一人,身子僵硬,动也不动,脸虽歪向里面,可那一身青布汉装,犹能认出就是奶母。

我平静地从她尸身上跨过,一步步向着屋中背坐着的那人走过去。那人闻我脚步,背心上微微轻颤不止,却是慢慢从椅上回过身来,怀中一卷锦缎小被,抱的正是我的儿子。

我牙关格格发抖,伸出双臂,冷冷对他笑道“怡王爷,还是我自己来抱抱孩子吧”

允祥没有丝毫表情,看了我一会,道“永宁,从今日开始,你再也不会象从前那样唤我一声十三爷了”

我情思凄楚,泪水滚滚而下,厉声道“是他叫你这么做的

么”

允祥默然良久,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将孩子放在我臂内,道“这孩子身上流的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他是我大清的皇家子孙,你以为难道真能够就此任他平安的活下去么与其来日折磨不幸,不若今日便去一切都不要开始”

我向他瞧也不瞧,只是贪婪地看着怀内孩子的脸庞,他那一张小脸上隐笼了一层黑气,呼吸促急,张了小嘴想哭泣求助,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显是万分的痛不可当,全身挛缩搐动着可又不能立时死去。

允祥木然道“是水银,没法可救的。”

我将脸颊挨在他小脸上,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软糯的奶香气,轻轻摇着手臂柔声笑道“好孩子,额娘哄你睡觉吧,睡着了,可就什么烦恼难过都忘了。”伸手摸了那柄小银刀出来,抵在他心口微一用力,刀锋无声而入,鲜血渗出,顷刻将那蓝绸小衫子上绣的万字佛手纹染得模糊成一片。

允祥面色惨白,倒退数步,一跤坐翻在地。我紧抱住孩子朝外走去,及至门边回过头来,冷淡地看着允祥,一字字道“劳烦怡王爷奏秉皇上,他既已经来了保定,就说奴才永宁求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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