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月暗孤灯火(2 / 2)
“那那你用吧
。”她像被遗弃的猫儿,心知不免,纯然畏缩害怕。
祁凤翔沉默了一会儿,却缓缓松了手劲,只捉着她的手不动。尽管几乎是被他抱着压在地上,苏离离却顾不上脸红,心里害怕,身子竟有些发抖。祁凤翔松开她,坐起身,往后挪了尺许,靠在舱壁上。
他看着苏离离趴在舱板上抽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忽然低头,将那枚钉子在自己左手虎口比画了一下,缓缓扎了下去。苏离离觑见他这个动作,大惊,一噎之下,抽泣止住了,停顿了片刻,转化为打嗝“嗝”她想努力克制,却毫无办法,“嗝”
船舱里一时诡异非常,祁凤翔徐徐用力将钉子扎得更深,始终冷静,却有深沉的狠厉。他默然注视着自己的手,良久,拔出钉子扔到窗外。手上有鲜红的血涌出,他视线随着那枚钉子划出的弧线,没入水面,眼光凝在波纹上不动。静谧中只有苏离离不时打嗝的声音。
他的神色平静冷淡,苏离离却觉得他此刻的情绪杂乱而难以捉摸,像地下的岩浆涌动,一会儿要是喷涌起来,不知会不会把她抛尸沉江。“嗝”苏离离手脚并用爬向舱口,推开舱门,却见孤舟一艘,泊在江边,离岸丈余又没有舢板。
她也顾不了许多,就想往水里跳,刚摸到船边,衣领一紧,被人提了回去。祁凤翔凉凉地嘲笑道“苏老板,你这是要投江自尽吗这边太浅了,我可以帮忙把你扔到那边。”
“嗝不是,我是嗝,想上岸活动活动嗝。”她万分沮丧,痛恨自己没用,方才不仅被他吓哭了,此时还不住地打嗝,既影响说话的连贯,又影响说话的气势。
祁凤翔看着她,默然良久,忽然笑了一笑,道“你还真是不经吓。”
苏离离往日唯觉他笑里藏刀,此刻却巴不得他戴上这副假惺惺的面具,正在脑海里搜刮着话来答,祁凤翔已递过一杯白水,“喝水。”
苏离离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连续地喝了下去,放下杯子,打嗝止住了。一下子安静下来,苏离离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祁凤翔却又倒了一杯水,自己抿了一口,自语道“我曾经听一个大夫说,打嗝是因为紧
张。看来果然不错。”
苏离离“呵呵”假笑了两声,“那是因为你用刑讯逼供来吓我。”她把“吓”字咬得格外精准。
“其实审讯女人,不必让她痛苦。”他眼神暧昧,眼角的线条流出,“而该让她快乐。可惜你不是女人,顶多算个孩子。”
孩子就孩子吧,不跟他做无谓的辩解,以免惹祸上身。她干笑道“那是,那是,你相信我没有你要的东西就好。”
祁凤翔置杯大笑,且笑且答道“我不相信我本可以杀了你,也可以让人审你。”
“那那你为什么不”苏离离问出来就想打自己耳光,真是找死。
“因为我答应过别人。”他收了笑意,只剩一派清冷和煦。
苏离离渐渐睁圆了眼睛,“谁”
祁凤翔不答,苏离离也顾不上怕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是不是木头”祁凤翔袖口洇染着团团血色,由深及淡,似桃花雾雨,手腕上猩红蜿蜒如渠,虎口伤处却已止住了血。他皱眉看看那只手,道“你可知道皇上是怎么死的”
“被鲍辉杀死的。”
他摇头,“是你那个木头杀死的。”
苏离离这么久以来,骤然得到木头的消息,渺茫的期待与难以置信交叠冲突,竟愣在了那里。
祁凤翔淡淡道“鲍辉虽有不臣之心却没那么蠢。弑君会成为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的借口。皇上暴死,无论是不是他做的,都可以算在他头上了。我和江和木头定了个约,他替我杀皇上,我替他杀鲍辉。”
苏离离蓦然想起祁凤翔定的那具棺材,木头亲自刻了符咒,刀刀峻峭,要让鲍辉永不超生,“他和鲍辉有仇”
祁凤翔点头笑道“有仇,家破人亡之仇。”
“他是谁”
“哈哈哈哈,你和他朝夕相处两年,竟然问我他是谁你真是单纯得像个傻子。”他笑得肆无忌惮,骂得痛快淋漓。
苏离离默然,她确实该被嘲笑,不明不白地救了一个人,到头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然而她忍不住要问“他在哪里”
祁凤翔顿了一顿,才道“我也不知道。”
苏离离审视他的表情,一无所获。木头杀了那昏君可皇帝岂是这么容易杀的
,时绎之武功如此高强,这样的人皇帝身边还不知有几个。她突然紧张道“他他是不是死了”
祁凤翔颇不耐烦,“没死,也许他另有事做。”
扶归楼头,欠钱君说,还找别人做什么,我去就是了。祁凤翔说我没有合适的人,不行,必须得有十足的把握。苏离离灵光一现,忽然就回过神来,“他和鲍辉有仇直接杀鲍辉不就完了,为什么要和你定下这个约定,替你杀皇帝,让你替他杀鲍辉”
祁凤翔叹道“你真是蠢得让人想打你。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想替你报个杀父之仇,顺便跟我叫板,迫我答应不许伤了你。”
“可他叫我不要相信你,他自己却信你”苏离离万念之中,慌不择言。
祁凤翔微眯起眼睛,望进她眼眸,“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对值得信的人守信用。他正是少数这样的人之一。”见苏离离听得愣愣的,他手指在她眉心一划,看白痴一样怜悯地问,“明白了吗”衣裾轻拂,转身到船头上去了。
苏离离犹自发呆。木头原来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祁凤翔盯上了苏离离,才与祈凤翔定约不许伤她。为了这个,他替祁凤翔杀人,为她报仇。祁凤翔果然也杀了鲍辉,果然也按下天子策的秘密,没有当真逼迫她。可是木头呢木头在哪里她一时只觉得杂念纷乱,耳中渐有万马踏蹄般的轰鸣,鼻间仿佛嗅到了尘土飞扬的味道。
苏离离猛然自发呆中醒转,钻出船舱,见祁凤翔临风而立,衣袂飘飞,注目远方。苏离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西南方远远的地平线上,太阳将出未出,大队的骑兵暗云一般压来。苏离离惊道“什么人马”
祁凤翔的目光却幽深辽远,平静得出人意料,“幽州戍卫营。”淡漠的语调像蛰居的豹,潜藏着万千杀机,“为战之略,需谋全局。一招既出,岂能随意更改。陈北光如此庸才,即使盘踞一方,也不足为我对手。”
他伸出手去,染血的手指盈盈舒张,晨晖明灭间,沉静的姿势像开出了一朵佛光潋滟的红莲,却衬在暗沉杀戮的背景上。苏离离从旁看去,仿佛已触到了烽烟征尘的厉烈快意与凌驾万物之上的悲厌冷清。
祁凤翔太过复杂莫测,苏离离瞬间明白,自己永远不是他的对手。扶归楼一时的巧言令色,恍若隔世,幼稚无比。苍穹之下,风尘之上,人如飘萍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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