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河畔木叶声(1 / 2)
天水市集颇为热闹,街角一家古朴的小书屋整洁干净,青竹竿子挑着细枝垂帘,入画的意境。书屋主人的小女儿一大早正用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便见两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一样的青布衣衫,却让那高些的男子穿得有模有样,剑眉星目,似乎带着一点淡漠,目光所注又隐有温柔。
他身边一人,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衣裳穿得厚些,袍袖宽松却不显臃肿,眼波流转,便见伶俐动人。这人长发随便一束,简洁却飘逸,肩上背着个奇怪的大竹筒。走到近前,但见肤色细腻白皙,方看出是个女人。
木头衣裾一振,迈进门槛。小姑娘迎上前问道“二位客官要买书吗”
木头看了她一眼,随随便便道“敢问姑娘,周老板可在店里”
他态度很正经平常,那姑娘看着他的面庞,却微微红了脸,略垂了头道“爹爹在后面厢房,公子若是有事,我去请他出来。”
木头客气道“有劳姑娘了。”店老板的女儿急急瞟了他一眼,却见他身边那人乌黑的眼珠子琉璃般清透,觑在自己脸上,似乎自己的脸十分有趣。她忙转身,揭开布帘子到里面去了。苏离离看着她进去,咬着唇笑得诡异,回身拣了本架上的书翻着。
木头转过头来看她手里的书,却是本诗经,禁不住道“你要补习执子之手,将子拐走”
苏离离拇指按着书页边沿,将书翻得哗哗作响,微蹙了眉道“我爹那些书我也看过不少,诗词什么的作不上来却也读得来。唯独诗经我怎样也读不进去,可能没对上我脑子里那根弦吧。”
她手指一松,正巧停在豳风里,入眼是一首七月,曰“春日迟迟,采蘩祁祁。”苏离离愣了一阵,想起那年在言欢的绣房,祁凤翔说“我姓祁,就是采蘩祁祁的祁,苏姑娘记着吧。”她轻轻合上书,笑了一笑,那周老板已掀了帘子踱出门来。
周老板笑向木头拱手道“是这位小兄弟找我”有几分书生气,却带着屡试不第的落拓。
木头点头道“正是,我想买本楞严经,不知有没
有鸠摩罗什的译本”
周老板散淡的神色骤然一肃,缓缓道“没有,只有玄奘的译本。”
木头道“原来如此。但愿末法之中,诸修行者,令识虚妄,不恋三界。”
周老板应声道“这本经书功德无量。如是持佛戒,身语意三业清净,资粮俱足。”
木头点头道“这书我买了。”
周老板看看街边,转顾女儿道“小梨,看着店里。公子这边请。”说着,把木头和苏离离往里让。木头伸直手掌,稍往后递去,苏离离已握上他的手,极其默契又仿佛极其自然,二人跟着那周老板走进里间。
转过一个阴暗的门廊,又打起一道竹帘,屋里烧着素炭,比外面暖和许多。炭盆之侧是一张紫檀盘螭雕花案几,案上放了些枣果。周老板甫一进门,便躬身一拜道“在下二等密卫,恭候上差多时。”
木头徐徐转身,看了他片刻,对苏离离道“你的簪子呢”苏离离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来给他,木头执了那簪子对周老板道,“我要看图。”
周老板接过簪子来,细细地看了片刻,小心翼翼道“这确是一对玳瑁簪中的左支,照理应该给公子看。但是图纸现下不在此处。”
木头抱着手肘沉吟半晌,莞尔一笑道“那在哪里”
不知是屋里太热还是衣服穿得太多,周老板额上冒起一层细汗,道“从此出门,沿大道南行二十里,有一条河,溯上游而去再行十里,有座农舍,住了个姓焦的农夫。卑职去年春,便奉上令,将图转给他了。”
他说着捧上簪子,木头接了仍交给苏离离,看她收进包里,漫不经心道“南行二十里已入梁州了呀。”
周老板点头道“正是。”
木头也不看他,只对苏离离道“既如此,我们且过那边去吧。”
苏离离便顺了顺流云筒,挽了他的手要走,周老板迟疑道“敢问公子尊姓”
木头站住脚,在他脸上扫视个来回,淡淡道“不该你问的,你何必问。”
“是是。”周老板唯诺道。
待他二人相偕出门,周老板方松了一口气。女儿倚在木门边问“爹,他们是谁啊”
周老板却默默地看着门外长街,愣了好半
天,才摇头道“小梨,关门收东西。跟爹出去避避吧。”
苏离离走到街上,左顾右盼,问木头“他吓得满头满脸冒冷汗呢。”
木头道“这人当着我的面撒谎。要是换了别人,他今天是过不去了”
“你昨天说他若拿不出图来就是给了人。他若让你去雍州,图就在祁凤翔手里;若是支你去梁州,就是在赵无妨手里。现在看来那图果真落在赵无妨手里”
木头沉吟道“那天赵不折肯轻易放下簪子,我就疑心他们已拿到了图。所以方才没有拿出那一支来。那老板让我们去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去的,只能再想办法。”
苏离离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晃,“我记得从前你说谁伤你一刀一剑,你就要谁的命。可我不想看你作恶,那个老板有女儿,有店子,也是诚心过日子的人。”
木头停下脚步,仍旧将她的手捏到掌心,道“那周老板因为手中有图,也不得安宁。我何必与他为难,让他和女儿走吧。”
苏离离慢慢笑了,“若你还是临江王世子,他对你说谎,你会怎样对付他”
木头摇头,“我已不是临江王世子。我想与你好好过,就像他想和女儿过平常日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薄薄的阳光下苏离离看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心意满足言简意赅道“我喜欢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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