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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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一,夔州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歧二。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开元五一作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三,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舞女四,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五,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六今兹弟子,亦匪盛颜七。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八。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尝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九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〇。罐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一一。绛唇珠袖两寂寞一二,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一三,感到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一四。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一五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一六。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一七。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一八。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一九

这是一首“感时抚事”的诗,在一件小事情上,杜甫往往也会想到整个国家命运。杜甫对艺术有广泛爱好,当时不少书画家和艺人都得到他的赞美,以至为后代所熟悉。公孙大娘便是艺人之一。为了更好的描写这种“豪宕感激”的剑器舞并表达这种激动的感情,所以他使用了歌行体。所谓“剑器”,是唐代“健舞曲”之一,健舞也就是“武舞”。剑器舞的特点是“女子雄装”,唐司空图剑器诗“楼下公孙菩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至于“舞剑器”,是否即如陈寅恪先生解释的“舞双剑”,虽不敢断言,但舞者手中有剑,非空手而舞,却可肯定,因诗有“罢如江海凝清光”之句。这篇诗序,也富有诗意,可以看出杜甫在散文上的造诣。朱彝尊说“序,佳绝”李因笃说

“绝妙好词序以错落妙,诗以整妙。错落中有悠扬之致,整中有跌宕之风。”确是值得注意的。

一黄生云“观舞细事尔,序首特纪岁月,盖与开元三年句打照;并与诗中五十年间句针线。无数今昔之悲,盛衰之感,俱于纪年见之。”

二浦注“蔚跂,言其光彩蔚然,而有举足凌厉之势。”

三脱,读平声,音驼。浑脱也是一种舞名。通鉴卷二百九“上唐中宗数与近臣学士宴集,令各效伎艺以为乐。工部尚书张锡舞谈容娘,将作大匠宗晋卿舞浑脱。”胡三省注“长孙无忌太宗时人以鸟羊毛为浑脱毡帽,人多效之,谓之赵公无忌封赵国公浑脱,因演以为舞。”

剑器浑脱,是剑器与浑脱二舞的综合。

四伎坊,即教坊。崔令钦教坊记“右教坊在光宅坊,左教坊在延政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妓女人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日前头人,常在上皇帝前头也。”浦注“按高头,疑即前头之谓。”雍录“开元二年,置教坊于蓬莱宫侧,上自教法曲,谓之梨园弟子。”洎,音既,及也。宜春、梨园设在宫禁内,是内教坊,也可以说是内供奉。外供奉,则指设在宫禁外的左、右教坊,以及其他一些杂应官妓。

五圣丈神武皇帝,指玄宗。唐代作兴给统治者上尊号,“圣文神武”便是玄宗在开元二十七年所加的尊号。到天宝十二载,这个尊号已长至“开元天地大宝圣丈神武孝德证道”十二个字了。

黄生云“特书尊号子声色之事,非微文刺讥,盖欲与上文文势相配耳。”

六这两句很含蓄,是说那时我尚童稚,而公孙大娘已是一个妙龄女郎,现在连我都白了头,公孙大娘就更不用提了。有人说“况余”二字与上文不接,有人又疑为“晚余”二字之误,皆未细玩。七弟子,即李十二娘。连徒弟都不似当年老师的年青,说明历时之久。

八是说既弄清了她的师授渊源,因而也就知道她的舞法和公孙大娘没有什么两样。

九张旭,详八仙歌。李肇国史补“旭常言始吾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西河剑器,大概是剑器舞的一种,所以别于其他剑器,西河当指产生的地区。陈寅格先生云“西河疑即河西或河湟之异称,乃与西域交通之孔道明此伎实际出西胡也。”元白诗笺证稿页一四七旧注“子美以诗为散文,故意多顿促。此序引张颠草书隐映,颇达情态,非公不闻此妙。”公孙之舞,乃能启发“草圣”,那么她的舞也就可知了。即,犹则也。

一〇因名动四方,故观者如山如海。因惊心动魄,故面为变色。天地句,也是从效果上极力形容舞旋之神妙,观者目眩,故有此感觉。

一一以上四句是对舞的本身作具体描写。上二句状其忽然而伏,忽然而起,下二句状其忽然而来,忽然而罢,一切都是这样变化莫测,出人意表,音霍光芒闪的貌,羿,后羿,古善射者。淮南子天矫或矫健。夏侯玄赋“又如东方群帝兮,腾龙驾而翱翔。”接全三国文有玄所作皇胤赋佚丈,王此二语,此据来人郭、蔡诸家注。状其凌空飞腾。剑器舞有声乐主要是鼓伴奏,大概舞者趁鼓声将落时登场,故其来也如雷霆之收震怒,写出舞客之严肃。唐人多以秋水、青蛇比喻剑光,如白居易李都尉古剑诗“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郭元振宝剑篇“精光黯黯青蛇色。”又韦庄秦妇吟“匣中秋水拔青蛇。”此诗“江海凝清光”,也应当是以水色喻剑光的。由此可见,剑器舞,必用剑,否则不可能有此境界。元稹说剑云“霆雷满室光,蛟龙绕身走。”亦可为证。但剑外是否有其他器仗,则难断言。

一二绛唇,指人。珠袖,指舞。两寂寞,人与舞俱亡。

一三既有以,既有根山。因见诗序,故从略。

一四初,始也,本也。是说自始就椎她第一。

一五自开元五年七一七至大历二年七六七凡五十一年。风尘倾洞,指禄山之乱。

一六禄山之乱,京师乐工,多流落江南,这句是同情李十二娘的话。“馀姿”,即序所谓“亦匪盛颜”。时在十月故日“寒日”,兼含日暮穷途意。

一七上旬伤玄宗,下句自伤。玄宗葬金粟山。玄宗死在七六二年四月,至此已五年多,故曰木已拱。

一八二句切别驾元持宅。观舞虽同,而时代身世大异,故不禁乐极哀来。

一九茧,足板厚皮。杜甫半生奔走,故足上生茧,不良于行。入衡州诗云“隐忍帜棘刺,迂延胝胼疮。”亦可证。疾,速也。仇注“足茧行迟,反愁太疾,临去而不忍其去也。”疾,一作寂。关于剑器舞是不是舞剑,任半塘和陈寅恪先生有不同看法,但同样是根据如下的一段明皇杂录“上素晓音律,时有公孙大娘者,善舞剑,能为邻里曲,裴将军满堂势,西河剑器浑脱。”

遗妍妙皆冠于时。任云“不知杂录明明将剑与剑器,分作两事举之,中间且隔有邻里曲与满堂势,文意无牵混可能,何从强合二者为一”敦煌曲初探页一七八“邻里曲”的内容,现不可知,至“裴将军满堂势”,则据任所举白孔六帖三十二引明皇杂录,太平广记二一二吴道玄条引唐画断及独异志,我们知道所谓“满堂势”者,即指裴旻或斐闵之舞剑。以此推之,我疑心“邻里曲”、“满堂势”和“剑器”,大概都以“舞剑”为同一的基本内容。必“善舞剑”,才能为邻里曲、满堂势和剑器。这样来理解明皇杂录的话,舞剑和剑器并没有什么矛盾。剑器用剑,由唐人诗中也可得到证明,如苏涣赠零陵僧诗一作怀秦上人草书歌“西河舞剑气凌云,孤蓬自振唯有君。”这里明言“西河舞剑”。又如郑津阳门诗“公孙剑伎方神奇。”注云“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难妙。”又姚合剑器词“掉剑龙缠背,开旗火满身。”考周以后舞曲,通常以舞者所执,因而名舞。如周有帗舞、羽舞、皇舞、旄舞、千舞、人舞等六种舞,郭茂情云“帗舞者,析五彩缯,若汉灵星舞子所持是也羽舞者,析羽也;皇舞者,杂五彩羽如凤凰色,持之以舞也旄舞者,氂牛之尾也;干舞者,兵舞,持盾而舞也人舞者,无所执,以手袖为威仪也。”乐府诗集卷五十二汉以后,如鞞舞、铎舞、巾舞、拂舞、槃舞、杯梁舞等,亦均因舞者所执以名舞。这是从历来名舞的惯例上也可以推知剑器舞之必有剑。

至隋代之鞞、铎、巾、拂四舞,文帝令“舞人不须捉鞞、佛等”,此自是特殊的例外,不足引以为证。冬至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系人一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二。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三。心折此时无一寸,路迷何处望三秦四

一忽忽,犹郁郁。泥,读去声,纠缠不放之意。此诗作于大历二年七六七,自乾元二年七五九弃官客秦州以来,杜甫已作了年的客了。

二自相亲,是说人们自相亲,而不与我亲,此即汉乐府“入门各自媚,谁肯相谓言”意。

三二句要连看。是说当我杖藜徐步之日,正百官散朝之时。杜甫曾作拾遗,又总希望能在朝廷做出一番事业,因而想到敞朝的事。冬天山谷间,有翠柏,也有丹枫,颜色非一,故日丹壑。当时百官上朝皆骑马,鸣玉,是“乘马鸣玉珂”的省文。紫宸,殿名,在大明宫。

四二句承上,因想到长安,更增愁恨。心大不过方寸,故日寸心。心折,犹心碎,因心折,故曰无一寸。项羽曾三分关中陕西之地,分王秦的三个降将,故有“三秦”的说法,这里实际是指长安说的,为了和上句一寸作对,故用三秦。然语虽对,而意则一贯,望乡尚不辨何处望,还乡就更不用说了,此正心折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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